月色高挂,檐角宫灯在晚风中轻晃,将永乐坊的朱漆雕梁映得流光溢彩。
楼阁间飘荡着浸了蜜的脂粉香,龟甲纹窗棂透出的暖光里,隐约可见舞姬们水袖翻飞的剪影。
沿街酒肆传出银箸击盏的脆响,混着醉客们含糊的调笑,在缀满星子的天幕下织就一张旖旎的网。
宴臻穿着一袭楼兰国特有的金色舞服,上身只围着一抹金色裹胸,沟壑深深,香肩莹润,腰身裸露,臂鞲垂在双臂。
面纱轻覆,只露出精致的眉眼,眉如远山含烟,盈盈似水妙目。
鬓边斜插金步摇,随着她款摆腰肢,步摇轻轻摇曳,金光闪动。
手腕和脚踝上,系着细小的金铃,走动间,铃声清脆悦耳。
镜心湖上浮着数十盏莲花灯,随波流转间将画舫的琉璃飞檐映得煌煌如昼。
太子已经谈完事,派人传唤舞乐。
“当心些。”画舫侍从蹙眉打量她裸露的腰肢,眉心处金箔绘就的花纹在烛火下蜿蜒生光。
宴臻垂首踏入画舫大厅时,余光瞥见主位玄色锦袍上若隐若现的云雷纹,金线在银烛下泛起冷光。
她随着丝竹声旋身,臂间轻纱扫过鎏金香炉,带起一缕龙涎香的暖雾。
太子撑着头轻轻挥手,侍从拍了拍手,示意舞姬们可以开始。
丝竹之音响起,宴臻赤裸的脚踝,踩着细碎的步子,翩翩起舞。
她腰肢柔若无骨,随着声乐轻轻扭动,每一个转身都带着无限的风情。
眼神流转间,透露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媚态。
宴臻不经意地朝主位看去,瞳孔瞬间一缩。
太子竟是三年前与她在琼花楼共度春宵之人。
她心下掀起滔天巨浪,慌乱间跳错了舞步,被绊了有些踉跄,身旁的舞姬见状,赶忙扶住她。
乐曲也在此刻戛然而止,一众舞姬急忙跪伏请罪。
宴臻死死跪拜在地,埋住头,心跳如鼓,生怕太子认出她来。
那晚漆黑,早上醒来她便趁他未醒就离开了,已经过了几年,想来应是认不出的。
她仓惶道:“都是奴婢的错,还请贵人宽恕。”
裴玠执杯的手忽地一顿。
侍从见太子失了兴致,对一众舞姬道:“还不退下。”
闻言,宴臻松了一口气,起身要走。
“等等。”太子淡淡出声。
宴臻心中一紧,屏住呼吸,她强作镇定,不敢抬头,只等着太子的下文。
裴玠的目光压在她的蝴蝶骨上,目光晦暗。
久久未见太子出声,宴臻心中忐忑不安。
裴玠声音淡淡,“抬起头来。”
宴臻闻言,身体微微颤抖,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与裴玠交汇。
裴玠右腿屈起,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那弯曲的膝盖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宴臻回道:“回贵人,奴婢叫秦至。”
“秦至。”太子碾着这个名字,主位传来玉扳指叩击案几的脆响,每一声都似敲在她的心上,“哪个秦,哪个至?”
“秦皇扫六合,至威震八方。”宴臻听见自己嗓音里藏着细小的颤音。
“你舞艺这般生疏,是如何能登台表演的?”
宴臻低下头:“回贵人,奴婢有些晕船,所以才跳错了,请贵人饶恕。”
玉扳指叩击声突然停顿,“永乐坊都这么苛刻舞姬?”
宴臻连忙跪地,“贵人恕罪,是奴婢不好。”
她膝盖落地时,金漆碎屑沾上玉白肌肤,泛着淡淡的红。
主位锦袍下摆忽然无风自动,在她叩首的阴影里掀起半寸暗潮。
“近身来伺候。”
宴臻闻言,心下一惊,她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只见太子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膝行上前时瞥见裴玠袖口露出的半截檀木串珠,她离去那时,曾将这支沾着暖香的珠串悄悄塞回他枕下。
此刻十八颗沉香木珠正随着他屈指的动作轻轻相碰,发出闷钝的响。
宴臻跪坐在裴玠身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想着是不是要剥个橘子,正好瞥见茶杯空了。
“奴婢为您斟茶?”宴臻试探性道。
“嗯。”
越窑秘色瓷触手生凉,却压不住她指尖滚烫。
宴臻垂首,不敢乱看。
她想起坊里一些姑娘会亲自给贵客那般喂茶,只是,她这么做会不会太猛浪了些?
她盯着裴玠腰间羊脂玉蹀躞带,薄唇微抿,眼尾沾着金粉,纤长微弯的睫羽如金蝶般扑闪着。
裴玠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出身风月的女子,不会服侍人?
欲擒故纵。
“不会?”裴玠淡淡道。
宴臻轻轻端起茶盏,喂到裴玠嘴边:“贵人,请用茶。”
她手腕微颤,鎏金护甲轻轻擦过他下唇。
裴玠突然想起那夜,这双手也是这样抖着解开他腰间蹀躞带。
他微微抬眼,看着她。
剑眉之下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星辰耀眼,却带着幽幽侵略的意味。
宴臻被他这一眼给惊了惊,茶汤倾洒的刹那,裴玠腰间玉带扣溅上水光。
宴臻慌忙用手擦拭,指尖无意蹭过他小腹,她耳尖隐隐发烫。
侍从见状呵斥道:“大胆!”
宴臻跪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贵人责罚。”
裴玠冷眼瞥了那侍从一眼,侍从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来。
“退下。”
宴臻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
“我让你走了吗?”
宴臻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她又跪回地上,不敢抬头看裴玠。
“奴婢手脚蠢笨,伺候不好贵人,不若唤其他人来服侍?”
裴玠声音低了几分:“你不愿?”
侍从带人退下的脚步声渐远时,裴玠突然倾身逼近,宴臻听见金步摇铛琅的细碎声响,像极三年前罗鲛纱帐里纠缠的缨络。
“这般不会伺候人?”低语混着温热气息落在她颈侧。
宴臻裸露腰线凝着的香汗,氤开的苏合香还掺着一缕奶香。
她望着满地碎瓷里晃动的烛影,突然想起那夜他也是这般,将支离破碎的询问揉进她汗湿的鬓发。
“你既不会,便由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