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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书荒

第3章

林夕的期末成绩单被老师放在一个浅黄色的信封里,封口处还贴了一枚小小的金色星星贴纸。那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从天上摘下来的一片星光。她小心翼翼地捏着信封的一角,指尖微微发颤,生怕自己的汗渍会弄脏那光滑的纸面。这是她特意向老师要的新信封——上学期那个被父亲随手扔在茶几上沾了茶渍的旧信封,至今还压在她抽屉的最底层。

教室里闹哄哄的,像一锅煮沸的水。家长们挤在讲台前,把班主任陈老师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水、汗水和皮革包混合的气味,让林夕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浩这次数学进步很大,就是语文作文还要多练习。”陈老师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温和中带着鼓励。

“张婷的书写很工整,就是上课容易走神。”这句话说完,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林夕知道那是张婷妈妈的笑声,她每次来都会带一大包进口巧克力分给同学们。

林夕站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边缘,那里已经被她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褶皱。信封里装着这学期所有的努力:数学考了满分,语文只扣了两分,英语听写全对。陈老师甚至在评语栏里用她娟秀的字迹写道:”林夕同学勤奋自律,是全班同学的榜样。”

可这些字,大概不会有人看了。上次家长会,父亲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匆匆扫了一眼成绩单就塞进了口袋。那张纸后来在洗衣机里泡成了纸浆,而林夕花了一整夜重新誊抄了一份,藏在书包的暗格里。

教室里的家长渐渐散去,像退潮时的海浪,带走了一室的喧闹。最后只剩下几个打扮时髦的妈妈还在和陈老师闲聊,她们的手腕上戴着闪闪发亮的手镯,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拨弄头发。林夕的目光一次次扫向门口,心跳随着每一次脚步声而加速,又随着每一个陌生面孔的出现而沉下去。

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林夕数着墙上时钟的秒针,它每走一格,她的希望就减少一分。讲台上,陈老师送走最后一位家长,转身看到她时,眉头微微皱起,眼角的细纹堆叠在一起。

“林夕,”陈老师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你爸爸……是不是忘了今天开家长会?”

林夕抿了抿嘴,感觉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她摇摇头,马尾辫轻轻扫过肩膀:”他可能……在忙。”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其实她知道,父亲今天请假带弟弟去新开的恐龙主题乐园了。早上出门时,她听见父亲在电话里说:”家长会?让夕夕奶奶去就行,小耀期待这个恐龙展好久了。”

陈老师叹了口气,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粉色的糖纸在林夕眼前晃动:”你这次又是全班第一,老师为你骄傲。”

林夕接过糖果,糖纸在她手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突然想起上次弟弟考了及格,父亲就给他买了一整套乐高积木。那块糖在她嘴里化开,甜得发苦。

“要我送你回家吗?”陈老师轻声问。

林夕摇摇头,把成绩单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袋。走出校门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她摸了摸书包里硬挺的信封,那枚金色的小星星贴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黑夜中唯一的灯塔。

林夕接过糖,塑料糖纸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她没舍得吃,只是紧紧攥着,仿佛这块廉价的糖果是什么珍贵的宝物。糖纸边缘有些锋利,在她细嫩的掌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但她丝毫不在意。这是陈老师给她的奖励,是全班唯一的一块。

走出校门时,夕阳已经西斜,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孤独的河流。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看见父亲的身影——他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工作服,袖口还沾着机油,显然是从工厂直接赶来的。他手里攥着弟弟的小足球,正急匆匆地往学校后面的操场跑去,脚步匆忙得差点撞到一个低年级的学生。

“爸爸!”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在嘈杂的放学人群中显得那么微弱,像一片落叶掉进奔腾的溪流。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书包里的成绩单,那个浅黄色的信封边角已经有些皱了。

父亲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脚步却没停:”夕夕,你自己回家!小耀的足球赛要开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仿佛弟弟的足球赛是什么国家级赛事。说完就转身继续奔跑,甚至没等她回应。

林夕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街角的梧桐树后。她的手心里,那块水果糖已经被体温捂得发软,糖纸黏在了掌心,像一只垂死的蝴蝶。校服口袋里的成绩单似乎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拉扯着她的肩膀。

她慢慢走向公交站,路过操场时,透过铁丝网看见父亲正蹲在场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奔跑的弟弟。他的表情是那么专注,嘴角挂着林夕从未见过的笑容。弟弟穿着崭新的足球服,背后印着大大的数字”7″,那是父亲最喜欢的球星号码。

回到家时,奶奶正在厨房炒菜。油烟机的轰鸣声中,奶奶头也不回地问:”家长会怎么样?”

“挺好的。”林夕轻声回答,把成绩单悄悄塞进了书包最里层的口袋。那个印着金色星星的浅黄色信封,最终和她上学期的那份一样,永远地藏了起来。

第二天课间,林夕去厕所的路上,听见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她放慢脚步,看见班上的李强和另外两个男生把瘦小的张小雨堵在墙角,正抢他的文具盒。张小雨的眼镜歪在一边,镜片上沾着泪痕,他的嘴唇颤抖着,却不敢大声呼救。

林夕的脚步骤然停住。这一幕如此熟悉,仿佛时光倒流——她看见一年前的自己,被堵在同样的角落,书包里的课本被一页页撕碎。那时的她像张小雨一样,不敢反抗,不敢告诉老师,因为告状只会换来更残酷的报复。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那块已经融化变形的水果糖还在那里。突然,她大步走向那群人。

“给我看看!”李强如饿虎扑食般,一把夺过张小雨手里的铁皮文具盒,然后故意将其高高举起,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哟,还是新的呢!”张小雨像只小企鹅一样踮着脚去够,眼镜歪在一边,镜片后的眼睛红红的,宛如两颗熟透的樱桃,带着委屈和哀求:“还、还给我……”“求我啊!”李强嘴角咧出一抹狡黠的笑,宛如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把文具盒像扔垃圾一样抛给旁边的男生。张小雨踉踉跄跄地转身去抢,却又像被一阵狂风刮倒般被推了回来。

林夕站在原地,手指像被施了魔法般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她深知自己应该转身走开,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当她瞥见张小雨那如断线珍珠般无声滑落的眼泪时,她的脚却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

“还给他。”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宛如黄莺出谷,清脆而坚定。李强闻言,如遭雷击般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睁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哟,好学生也来凑热闹?这关你什么事?”“我说,还给他。”林夕的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地盯着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李强嗤笑一声,突然抬手推了她一把,那动作犹如狂风骤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多管闲事!”

林夕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疼痛如潮水般瞬间袭来,让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但下一秒,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毅然决然地向前迈了一步,伸手如闪电般去抢李强手里的文具盒。“你——”李强完全没有料到她竟敢动手,一时手忙脚乱,文具盒像一个失去控制的陀螺,“啪”地摔在地上,铅笔、橡皮和几枚硬币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空气凝固了一秒。

“你找死啊!”李强恼羞成怒,猛地揪住她的衣领。林夕感觉自己的双脚突然离开了地面,校服领子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脸颊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她咬紧牙关,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再不松手,我就去告诉校长。”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却坚定。

李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上周的晨会上,校长刚强调过校园暴力零容忍政策,他的父亲已经因为他在学校的闹事被叫来两次了。林夕看见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揪着她衣领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算你狠,”他最终松开手,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等着瞧。”他临走时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几步。

放学铃声响起时,林夕特意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收拾书包。她磨磨蹭蹭地把课本一本本装好,又仔细检查了三遍抽屉有没有遗漏的东西。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走出校门时,她特意选择了人多的主路。但就在拐进回家必经的小巷时,四个黑影突然从墙后闪了出来。李强走在最前面,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好学生,不是爱告状吗?”他一把拽下她的书包,用力扔进旁边的水坑里。泥水”哗啦”一声溅起来,弄脏了她的裙摆和白袜子。水坑里漂浮着烟头和落叶,浑浊的泥水迅速渗进书包,染黑了课本的封面。

林夕站在原地没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其他三个男生不怀好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刮来刮去。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下次再多管闲事,”李强凑近她,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带着一股口香糖的薄荷味,”就没这么简单了。”他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她一下,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同伙离开了。

林夕慢慢蹲下身,从脏水里捞起书包。水顺着书包的缝隙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滩污水。她颤抖着打开书包,里面的课本已经湿透了,墨水在纸张上晕开,像一朵朵丑陋的花。那张藏在夹层里的成绩单也没能幸免,金色的星星贴纸已经脱落,漂浮在泥水上。

那天晚上,林夕浑身湿透地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足球比赛,弟弟趴在地上玩新买的遥控车。车子发出”滴滴”的电子音,在地板上横冲直撞,差点撞到她的脚。

“怎么回事?”父亲皱眉看着她,目光在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裙子上扫过,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李强他们欺负人,我帮张小雨,他们就……”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父亲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她的解释。电视里传来进球的欢呼声,但他连头都没回,”整天惹是生非!你看看你弟弟,从来不给我找麻烦!”

弟弟适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遥控车”砰”地撞上了茶几腿。父亲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小耀真厉害,都能漂移了!”

林夕站在门口,水滴从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书包里的水还在往下滴,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还愣着干什么?”父亲头也不回地说,”赶紧去洗澡,别把地板弄湿了。”

林夕默默走向浴室,经过厨房时,她看见奶奶正在切葱。老人抬起头,目光在她湿透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放下菜刀,无声地递给她一条干毛巾。那条毛巾很旧了,边角已经起球,但很柔软,带着阳光的味道。

卫生间里,林夕反锁上门,把湿透的书本从书包里倒出来。它们像一群受伤的小鸟,可怜巴巴地摊在瓷砖地上。她蹲下身,手指颤抖着翻开第一本语文书,书页已经黏在一起,轻轻一扯就会撕破。水珠从她还未干透的发梢滑落,滴在那些晕开的铅字上,把”春眠不觉晓”的”晓”字染成了一团模糊的蓝黑色。

她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进柔软的唇肉里。咸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课本上。那些泪滴和污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脏。镜子里映出她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像个可笑的小丑。

门外传来弟弟咯咯的笑声和父亲宠溺的”小耀真聪明”。林夕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继续分离那些黏连的书页。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页的满分试卷已经糊得看不清字迹,但她记得每一道题的答案——那道应用题她用了两种解法,陈老师特意在边上画了个红色的小星星。

“夕夕?”奶奶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奶奶要擦地了,你好了吗?”

“马上!”林夕慌忙应道,迅速把湿漉漉的书本塞回书包。开门时,奶奶的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递给她一条干毛巾和一套干净的睡衣。

“用热水擦把脸。”奶奶轻声说,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带走了一滴漏网的泪水。

晚上九点,林夕趴在卧室的小桌上写作业。潮湿的课本让她不得不格外小心,铅笔尖稍微用力就会戳破柔软的纸面。低低的欢笑声从客厅传来,伴随着卡通片夸张的音效。她塞上奶奶用旧袜子给她做的耳塞,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数学题。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奶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袋子。那是用旧窗帘改的,边缘还留着原来的挂钩孔。

“夕夕,闭上眼睛。”奶奶神秘地眨眨眼,皱纹里藏着掩不住的笑意。

林夕乖乖闭眼,听见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春蚕啃食桑叶。接着是”嗒”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被郑重地放在了桌面上。她的心跳突然加快,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好了,睁开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盒彩色铅笔,不是学校小卖部里那种容易折断的劣质蜡笔,而是真正的、高级的彩铅。十二种颜色整齐地排列在浅棕色的木盒里,每一支都削得恰到好处,笔尖锐利得能刺破最坚硬的谎眼。笔身上烫金的英文商标在台灯下闪着微光,像是一串神秘的咒语。

“奶奶,这……”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看起来太过美好的东西。

“嘘,”奶奶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别让你爸妈知道。”老人狡黠地眨眨眼,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可是……这个很贵吧?”林夕终于鼓起勇气,用指尖碰了碰那支翠绿色的彩铅。冰凉光滑的触感让她缩回了手,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奶奶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皱巴巴的纸币和叮当作响的硬币。”奶奶攒了点废品钱,够买这个。”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林夕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最近奶奶总是”早起散步”,为什么她的指甲缝里总是有洗不净的污渍,为什么她总在晚饭后悄悄整理那些捡来的瓶瓶罐罐。

记忆的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清晨五点半,奶奶蹑手蹑脚出门的背影;烈日下,她在垃圾箱前弯腰的剪影;深夜里,她用粗糙的手掌把压扁的易拉罐一个个捏回原状时,指关节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林夕的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热棉花,呼吸变得困难。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看见一滴泪水落在校服裤子上,晕开一片深蓝色。

“试试看?”奶奶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从桌上抽出一张过期的《晚报》,铺在作业本旁边。报纸上某位领导的严肃面孔成了最好的画纸。

林夕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红色的彩笔。笔杆比她想象中更有分量,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在报纸边缘画下第一笔,鲜红的线条流畅得不可思议,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跃然纸上。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渐渐成形,花瓣圆润饱满,仿佛能闻到香气。

她又选了那支翠绿色的,画了一片叶子。然后是蓝色的第二朵花,紫色的花蕊……那些被父亲忽视的成绩单,被同学扔进水坑的书包,还有那句”惹事生非”的指责,都在这小小的画纸上找到了出口。彩铅在新闻纸上滑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是春夜里温柔的雨声。

“我们夕夕画得真好。”奶奶在旁边看着,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台灯昏黄的光线给她的白发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戴了一顶隐形的皇冠。

林夕画完了最后一朵花,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画了一整片花园。那些色彩鲜艳的花朵在黑白报纸上怒放,把严肃的新闻照片变成了童话故事的背景。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画——尽管花瓣大小不一,叶子歪歪扭扭,但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棒的作品。

“奶奶,送给你。”她郑重地把画递过去,心跳如擂鼓。

奶奶接过画,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凸起的笔触,仿佛在抚摸真实的花朵。”我要把它贴在床头。”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我们夕夕画的花园。”

那天深夜,等奶奶睡熟后,林夕悄悄爬起来,从床底下拖出那个蓝布袋子。她把彩铅盒藏在最深处,用旧衣服严严实实地裹好,又在上面盖了几本过期的杂志。这个动作她做得无比熟练,就像藏起那些被忽视的成绩单,藏起手臂上的淤青,藏起所有不该存在的期待。

藏好彩铅后,她跪坐在地上,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自己的手掌。指腹还残留着彩铅的粉末,红红绿绿的,像是沾染了彩虹的碎片。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讲的故事:每个孩子出生时,手心都握着一颗星星,好孩子会把星星的光分享给别人。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梧桐树的枝头,银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照在那张被遗忘在桌上的画满小花的报纸上。那些花朵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鲜艳夺目,红得像火,蓝得像海,绿得像春天第一片新叶。它们静静地绽放在过时的新闻之上,像是一小片永不褪色的彩虹,又像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

林夕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轻轻蜷缩在奶奶身边。老人均匀的呼吸声像是最安心的摇篮曲,她数着这节奏,慢慢闭上眼睛。明天,她要画一幅更大的画,把整张报纸都变成花园。后天,也许她能找到更好的画纸。总有一天,她会画遍世界上所有的美好,然后把它们都送给奶奶。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暖暖的,像是揣着一个小太阳。在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她模糊地想,也许这就是幸福的感觉——不是得到多少爱,而是有能力去爱别人。就像奶奶说的,像那只收集阳光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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