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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书荒

第4章

林夕十岁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呼啸着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将路边的梧桐树刮得东倒西歪。十二月的黄昏来得特别早,才下午四点多,天色就已经暗得像泼了墨。林夕蹲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帮奶奶剥蒜。她的小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塞满了蒜皮,辛辣的气味刺激得她眼睛发酸。

“夕夕,去把阳台上的白菜拿进来。”奶奶的声音混着锅铲翻炒的声响,在狭小的厨房里回荡。老人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被蒸汽熏得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林夕应了一声,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蒜瓣。刚走到客厅,就听见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寒气。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像是两把即将出鞘的剑。

“我放在抽屉里的十块钱,谁拿了?”

父亲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闷雷炸在每个人耳边。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可怕,连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动画片都被母亲眼疾手快地按了静音。林夕僵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比外面的北风还要刺骨。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沙发角落——9岁的弟弟林耀正蜷缩在那里,手里还攥着半块巧克力。接触到姐姐的视线,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眼睛瞪得溜圆,小脸煞白。

“我没拿。”林夕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父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林夕看不懂的情绪。

“家里就你们两个孩子,”父亲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林夕心里,”不是你,难道是耀耀?”

林耀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巧克力”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林夕,尖声叫道:”就是她!我下午看见她翻爸爸的抽屉!”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像一把钝刀生生划开凝重的空气。

林夕如遭雷击,手里的蒜瓣撒了一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嘴唇颤抖着:”你胡说!我明明在——”

“啪!”

父亲的巴掌来得又快又狠,林夕甚至没来得及说完那句话。火辣辣的疼痛在左脸炸开,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皮肤。她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跪下。”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容置疑。

林夕的视线模糊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她看向母亲——那个总是沉默的女人此刻正低着头,手里织着那件永远也织不完的毛衣,毛线针碰撞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她又看向厨房门口——奶奶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锅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人的嘴唇颤抖着,眼中闪着泪光。

“孩子还小,问清楚再——”奶奶刚开口,就被父亲粗暴地打断。

“妈,您别管。”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偷东西还不认错,必须罚。”

林夕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痛顺着骨头直窜上来。冰冷的地面透过单薄的裤子刺进皮肤,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她低着头,盯着地面上的一道裂缝,那道裂缝歪歪扭扭地向远处延伸,就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钱在哪?”父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没拿。”林夕听见自己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还敢嘴硬!”父亲暴怒的声音震得窗户都在颤抖,”你看看耀耀多乖,从来不会偷东西!”

林夕抬起头,看见弟弟躲在父亲身后,正偷偷对她做鬼脸。那个表情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弟弟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我真的没拿……”林夕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在水泥地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父亲转身走向储物间,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条。那是去年夏天奶奶用来撑窗帘的,后来断了就被收了起来。林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伸手。”父亲命令道。

林夕颤抖着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竹条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接着是钻心的疼痛。第一下抽在右手掌心,立刻浮现出一道红肿的痕迹。她咬紧嘴唇,把呜咽声死死堵在喉咙里。

“啊!”第二下落下的同时,厨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奶奶故意打翻了一个铁盆,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父亲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厨房。奶奶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手里还拿着那个翻倒的铁盆。

“妈!您这是干什么?”父亲不耐烦地问。

“我老了,手抖。”奶奶平静地说,但林夕看见老人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假装的那种,”饭快糊了,你们继续。”

父亲哼了一声,转回头来。第三下竹条抽在林夕的左手上,比前两下更重。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抽泣,但立刻又咬住嘴唇。不能哭,不能在他们面前哭,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继续跪着,跪到认错为止。”父亲说完这句话就进了房间去陪弟弟了。

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

林夕如同一尊被遗忘的雕塑,笔直地跪在客厅中央。水泥地面的寒气像无数条毒蛇,从膝盖钻入骨髓,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攀爬,冻得她浑身发抖。墙上的老式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仿佛时间本身也被这寒冷的冬夜冻结了。

弟弟早已回房间睡觉,临睡前还特意跑来客厅,冲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那张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得意,嘴角沾着睡前牛奶的痕迹。林夕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水。

午夜时分,林夕开始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家具像是被浸泡在水中,不停地扭曲晃动。电视机柜、茶几、鞋架,这些熟悉的物件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在视野里漂浮旋转。喉咙干得像是塞进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她渴望喝一口水,却不敢挪动分毫——父亲睡前说过,要她跪到天亮。

“夕夕……”

恍惚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林夕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得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奶奶蹲在她面前,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老。老人粗糙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温暖的触感让林夕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这么烫!”

奶奶的声音突然拔高,像一把利剑刺破了夜的寂静。林夕想告诉奶奶自己没事,可干裂的嘴唇只是微微颤动,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看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每一道皱纹都在颤抖。

动静惊醒了父亲。他披着外套从卧室出来,脸上写满了被打扰的不耐烦,眉头皱成深深的沟壑:”大半夜的吵什么?”

“夕夕烧得厉害!”奶奶的声音发抖,”得赶紧送医院!”

父亲走近,随意地用手背碰了碰林夕的额头,随即皱眉:”哪有那么严重?”

母亲也揉着眼睛走出来,打着哈欠说:”小孩子发烧很正常,明天就好了。”她的睡衣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生林夕时留下的。

林夕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羽毛,缓缓飘了起来。朦胧中,有人将她背起——是奶奶。老人佝偻的背脊硌着她的胸口,每走一步都微微颤抖,却坚定地向前移动着。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林夕勉强睁开眼,看见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河流,蜿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奶奶的喘息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奶奶……”林夕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声音呼唤着。

“快到了,医院快到了。”奶奶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脚步却丝毫不停。林夕看见老人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那瘦小的身躯里仿佛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背着十岁的孙女在寒夜里艰难前行。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让人想吐。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让林夕本就模糊的视线更加不适。奶奶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沙哑而急切:”我孙女烧到四十度了,求您先看看她……”

挂号处的护士说了什么,林夕听不清楚。她只看见奶奶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手帕包,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皱巴巴的纸币和一些硬币,最上面那张十元钞票格外刺眼——正是昨天引发风波的那张钱。

“够吗?”奶奶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恳求,手指因为紧张而痉挛,”我只有这些……”

护士的表情似乎软化了一些。林夕感觉自己被放上了推车,天花板的白炽灯一盏接一盏地从眼前掠过,晃得她闭上了眼睛。

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一切都白得刺眼,白得冰冷。林夕躺在病床上,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通过手背的针头流入血管。医生和奶奶的对话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

“急性肺炎……很严重……”

“这孩子体质本来就弱……”

“需要住院观察……”

奶奶的声音哽咽了:”医药费……”

“可以先治疗,费用后面再补。”医生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林夕想告诉奶奶别担心,想说自己没事,可沉重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是奶奶的眼泪。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病床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林夕艰难地转动脖子,看见奶奶蜷缩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老人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空荡荡的手帕包。

“奶奶……”林夕轻声呼唤,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奶奶立刻惊醒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夕夕,你醒了!还难受吗?”粗糙的手掌再次贴上她的额头,温暖而安心。

林夕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被单衬得她的小脸更加苍白。手背上插着的点滴针像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透明的药液顺着细长的管子缓缓流入她的血管。窗外,十二月的寒风拍打着玻璃,发出轻微的”砰砰”声,像是某个被拒之门外的访客。

奶奶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彩纸——那是从医院宣传册上小心撕下来的,背面还印着”预防流感”的字样。老人如枯枝般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纸面,指节处凸起的骨节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看,”奶奶把折好的东西轻轻放在林夕的掌心,”这是千纸鹤。”

那只小小的纸鹤不过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淡粉色的翅膀微微张开,细长的颈部优雅地弯曲着,仿佛一个随时准备起舞的精灵。林夕虚弱地动了动手指,纸鹤在她掌心轻轻晃动,像是有了生命。

“奶奶小时候,老家有个传说。”老人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微风,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每折一只纸鹤,就能许一个愿望。折满一千只,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林夕的目光从纸鹤移到奶奶脸上,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因为高烧而显得黯淡,却依然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真的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扰了这个美丽的传说。

“当然。”奶奶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指腹掠过她滚烫的额头,”来,我教你折。”

奶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次是淡蓝色的。彩纸在她指间翻飞,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对折,压平,翻转,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不到一分钟,又一只精致的纸鹤诞生了,昂首挺胸地站在奶奶布满老茧的掌心上。

林夕学得很慢。她的手指因为连日的高烧而变得无力,关节像是被灌了铅,每一次弯曲都要用尽全力。折出来的鹤歪歪扭扭的,翅膀一高一低,脖子也是歪的,像只受伤的小鸟。

“真好看。”奶奶却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盛开的菊花。她小心地把林夕的作品放在床头柜上,和第一只并排而立。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两只纸鹤上。奶奶的那只昂首挺胸,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它的勇气;林夕的那只虽然歪斜,却也努力张开了翅膀,像是在诉说着它的不屈。

“我的第一个愿望,”林夕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坚定地看着奶奶,”希望奶奶长命百岁。”

奶奶的手微微一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泪光,然后露出了一个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傻孩子,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不说。”林夕赶紧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嘴唇轻轻蠕动着,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晨光如金色的细沙,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线。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宛如一个个无声的承诺,守护着这对祖孙的美好愿望。

“奶奶,您折了多少只了?”林夕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

“算上这两只,已经有三百多只了。”奶奶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鹤,”从你住院那天开始折的。”

林夕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我能看看吗?”

奶奶解开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部分在床单上。那些纸鹤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有的用报纸折的,有的是药盒的包装纸,还有几张明显是从图画本上撕下来的彩纸。它们挤在一起,像一群准备迁徙的候鸟。

“这些……都是用能找到的纸折的?”林夕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那是用巧克力包装纸折的,银色的内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啊,”奶奶笑着说,”护士站的李护士还特意给我留了些彩纸呢。”

林夕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知道奶奶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只有在医生查房时才会去走廊上活动一下。这些纸鹤,都是在她睡着时,奶奶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一只只折出来的。

“奶奶,您的手……”她注意到奶奶的指尖有几处细小的伤口,那是被纸片划破的痕迹。

“没事,老了皮肤薄。”奶奶摆摆手,迅速把手指藏进了袖口,”来,我们再折一只。”

这一次,林夕折得更认真了。尽管手指依然无力,她却坚持自己完成每一个步骤。折出来的鹤比上一只好些,至少脖子不歪了。她小心地把它放在窗台上,晨光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边。

“它会飞走吗?”林夕突然问,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奶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等你折满一千只,它们就会带着你的愿望飞向天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查房的医生走了进来。他是个中年男子,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今天气色好多了。”医生检查了林夕的体温计,满意地点点头,”烧退了不少。”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林夕急切地问。

“再观察两天。”医生推了推眼镜,”肺炎可不是小病,得彻底治好才行。”

医生离开后,护士来换药。这是个年轻女孩,圆圆的脸上有两个酒窝。她看到床上的纸鹤,惊喜地叫道:”好漂亮的千纸鹤!”

“我奶奶折的。”林夕骄傲地说,尽管声音还很虚弱。

“真厉害!”护士一边换药一边说,”我小时候也折过,但从没折满一千只。”

“我们会的。”林夕坚定地说,看向奶奶的眼神里满是信任。

接下来的两天,病房里渐渐堆满了纸鹤。护士们知道了这个”千纸鹤计划”后,纷纷贡献出自己的彩纸和包装纸。连隔壁病房的小朋友也送来了几张漂亮的折纸。

林夕的病情一天天好转,折纸鹤的技术也越来越熟练。到第五天时,她已经能折出和奶奶一样漂亮的纸鹤了。每天清晨,阳光照进来时,窗台上的纸鹤都会增加几只,它们排着队,像是在等待某个重要的时刻。

第六天早晨,林夕醒来时发现奶奶不在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旁边是十只新折的纸鹤,排成一个心形。最中间的那只用的是金箔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护士进来送药时告诉她,奶奶去办出院手续了。

“你们今天就能回家了。”护士笑着说,”对了,这个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漂亮的彩纸,”这是我昨天逛街时看到的,觉得适合折纸鹤。”

那是一张印有樱花图案的和纸,粉白色的花瓣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香气。林夕小心地接过来,手指轻轻抚过纸面,感受着那细腻的纹理。

“谢谢姐姐。”她甜甜地笑了,这是住院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当奶奶回来时,林夕已经用那张和纸折好了一只精美的纸鹤。它站在窗台的最前端,樱花图案恰到好处地分布在翅膀上,像是天生就该长在那里。

“九百九十九只了。”奶奶清点完所有的纸鹤,笑着说,”还差最后一只。”

林夕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那是她的出院证明,背面还空着。

“用这个折最后一只吧。”她说,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奶奶接过纸,手指灵活地翻动着。这一次,她折得格外慢,每一个折痕都压得特别平整。当最后一下完成时,第一千只纸鹤诞生了,纯白色的,像一只真正的白鹤。

“该许愿了。”奶奶轻声说,把纸鹤放在林夕手心。

林夕双手合十,将纸鹤捧在掌心,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脸上,为她苍白的皮肤添了一抹血色。她的嘴唇轻轻蠕动着,许下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愿望。

“好了。”她睁开眼,把纸鹤轻轻放在窗台上,”它们什么时候会飞走?”

奶奶神秘地笑了笑:”今晚午夜,当月光最亮的时候。”

出院回家的路上,林夕一直抱着那个装满纸鹤的玻璃罐。奶奶说,要放在她房间的窗台上,等月亮出来。

那天晚上,林夕早早地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盯着窗台上的玻璃罐,月光透过玻璃,在纸鹤上投下奇异的光影,它们看起来真的像是在轻轻颤动,随时准备起飞。

午夜时分,一阵微风吹来,窗帘轻轻摆动。林夕确信自己看见有几只纸鹤的翅膀动了动。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飞走了吗?”她小声问自己。

第二天清晨,林夕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玻璃罐。一千只纸鹤依然好好地待在原地,在晨光中安静地沉睡着。她有些失望,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那只是个美丽的传说。

然而,当她转身时,发现书桌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崭新的画板和一盒彩色铅笔。画板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奶奶歪歪扭扭的字迹:”给最爱画画的夕夕”。

林夕突然明白了,纸鹤没有飞走,但它们确实实现了愿望——不是用魔法,而是用奶奶的爱。那个夜晚,当她熟睡时,奶奶一定又悄悄起床,数着为数不多的积蓄,为她买来了这份礼物。

她拿起画笔,在画板的第一个角落,画了一千只飞向太阳的纸鹤。最前面的那只最大,背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奶奶,她们的笑脸比阳光还要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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