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雕花门外传来钥匙相撞的声响,宋氏赶紧挺直腰板,摆出诰命夫人接旨的架势。
宋福一歪一斜地冲进花厅,活似被火燎了尾巴的瘸腿蚂蚱。
在看身后,再无一人。
“怎么回事,迎人还把腿迎折了?”宋氏倏地拉下脸来。
“哎吆我的二夫人呐!您可要替奴才做主啊。”
宋福忍着疼痛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起来,活像正月里祭祖的哭丧人。
刚起来时,没觉得大姑娘踢的有多重,谁知,刚跑没几步,腿像断了一样痛。
“大姑娘见不是孙管家相迎,上来就给小的一脚,还说让二夫人和三夫人带着阖府下人去迎驾。”
“迎驾?”宋氏霍然起身,怒道,“她当自己是凤驾回銮的娘娘?还是西天取经的活菩萨?”
宋福见二夫人这态度,立马有了底气,“大姑娘身边的宫女也好生厉害,说不去迎大姑娘,就带大姑娘回宫给贵妃娘娘……说道说道。”
“啪!”宋氏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翡翠玉镯撞出脆响,案头的茶盏应声跳起,溅出几点碧色。
“她得罪宁安公主被撵出宫来,哪来的脸回宫告状。”
钱氏见宋福绿豆小眼骨碌直转,心中存疑,问道,“大姑娘当真说‘迎驾’二字?”
“是……是那宫女说的。”他偷眼觑着钱氏,目光闪烁,没想到老实不吭三夫人会发问。
钱氏一听便知,宋福是存了私心的,继续追问道,
“宫女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可是贵妃有什么指示?”
“贵妃若有指示,传话时就说了。”宋氏气的柳眉斜挑,嘴角微抖,“我看是这丫头回府耍威风来了!
“二嫂。”钱氏嗓音轻柔地劝道,“绵绵虽娇宠,每年的年礼都会派人从宫里给我们两房送来,可见还是尊长的。”
“要是绵绵真的回宫,倒显得我们没有容人之量,毕竟这国公府是陛下赐大哥的。”
“要不,还是先把绵绵迎进府再说,一直晾在外面终归不妥。”
钱氏知道宋氏在意什么,说到底,这国公府也不是她二房的。
钱氏也是有私心的,她希望大房的人回府。
这些年,他们在二房的压榨下,活的着实憋屈。
这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宋氏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了,这国公府门匾上鎏金的“镇国”二字,终究是圣上赐给大房的。
为何她不是国公府夫人,都怪夏承昌没用!
“哎吆我的头……”宋氏突然扶额倒在八仙椅上,“三弟妹既这般心疼侄女,想迎便带着下人们去吧。”
“行,那弟媳便代二嫂走一遭。”钱氏转身离去,嘴角绽开梨涡。
待那抹湘妃色消失在月洞门外,宋氏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宋福头上咂去,“没用的东西!”
茶汤顺着宋福油亮的脑门淌下,像戴了顶翡翠冠子。
“还跪在这干啥,还不赶紧叫人收拾收拾!”
宋福麻溜地起身,跛着腿离开,心中哀嚎。
他怎么这么倒霉,本想着二夫人会为他出头,毕竟他是二夫人提拔的管家。
没想到是个色厉内荏的。
宋氏忽地冷笑出声,那笑声阴恻恻的,惊的院里麻雀赶紧扑棱翅膀飞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房的气运该到头了。
走着瞧,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
大门外,闲书看府内迟迟没动静,皱眉道,“姑娘,日头都要爬到牌匾顶了,要不咱们先回宫去?”
“不急,耗子还要串供呢。”夏绵绵盯着镇国公府的牌匾不急不躁。
话音刚落,府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钱氏刚踏出大门,就看到一排的马车,望不到底的宫女侍卫。
真是好大的阵仗!
站在绵绵身边的宫女,看着颇有资历,手里托着凤纹玉佩,钱氏立马明白为何要迎驾。
她捏着帕子的手一抖,暗骂宋氏这蠢妇,竟想着拿捏贵妃护着的大姑娘。
丫鬟小厮很快列成两队,齐声喊道,“恭迎大姑娘回府。”
素衣锦缎的三夫人朝闲书微福了一下,走道夏绵绵身旁,微微垂首,亲热地道,“绵绵回来了。”
“都怪宋福这个狗奴才,让他在门外等着通传,连个话都说不明白。早上秋露重,绵绵赶紧进府暖暖。”
“三夫人,我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闲书,敢问二夫人为何没出来迎驾?”
闲书把手中的锦盒抬高几寸,严声问道。
“二夫人她……突发头疾,正疼的厉害。”钱氏眸光微闪,嘴角依旧挂着笑。
“巧了不是?在灵幽谷调养时,看针灸扎来扎去挺好玩,便学了些,头痛这种富贵病我会治。”
夏绵绵转头对闲书道,“闲书,你安排人把我的东西送回东院,再把我那套淬了艾草汁的三寸银针找出来送到西院。”
随后又对钱氏道,“三婶,我们赶紧去看看二婶吧。”
钱氏憋笑憋的腮帮子发酸,引着夏绵绵朝府内走去,众人穿过回廊,在鹅卵石小径上踩得咯吱响。
果然迎大房的人回府是对的。
这大姑娘可不是个吃亏的主。
宋氏的头有的疼的!
“三婶,怎么没见几个妹妹?”夏绵绵问道。
“昨日不是中秋了么,都去外祖家没回来,约摸着中午也该回了。”
两人一路寒暄,走到西院。
“二婶,听说您头疼的厉害?”门帘掀起,夏绵绵提着衣裙垮进门,“侄女新学了个偏方,用银针扎百会穴最是见效——”
“哎……不用,不用。”本想哎吆两声的宋氏立马转了话头,身子也朝床角挪了挪。
“我这是老毛病,喝点安神汤就好……本想和你三婶出门迎你的,谁知头疼犯了,可能是早起着了凉。”
“二婶可千万别和我见外,头疼虽不是大病,可疼起来也是很磨人的。”夏绵绵随手指了屋内一个丫鬟,“快去看看闲书过来没?”
刚走到门外的闲书听到姑娘声音,立马应道,“姑娘,奴婢取来了,怕耽误二夫人的病情,奴婢东院都没回,找到银针就赶紧过来了。”
宋氏的脸刷一下就白了,连忙摆手拒绝。
“二婶,您躺好。”夏绵绵无视宋氏的抗拒,取出银针就要扎。
“啊——”
一声惨叫!
“绵绵……真是妙手回春,这一针下去二婶的头就好。”
宋氏看夏绵绵还要扎,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说道。
“我就说这偏方很灵的。”夏绵绵捻着银针,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了,回府时,有个奴才自称是国公府的管家。”
“这种趁着主子不在,妄图僭越的奴才,断是留不得,二婶你说是不是?”
宋氏维持笑意的脸一僵,这小丫头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刚想开口,就听夏绵绵又道。
“来的路上刚好碰到这狗奴才,我赏了他三十大板,罚去庄子,孙叔也该从庄子上回来了。”
“二婶既然没事,我就先回东院。”走到门口的夏绵绵又扭头补一句,“二婶,您头要是再疼,记得让人去东院找我哦。”
钱氏看着宋氏黑的能滴墨的脸,顿觉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