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将琉璃红瓦镀上一层金箔,六驾朱轮华盖马车扎着青石板“咯吱咯吱”驶出宫门。
夏绵绵懒洋洋掀开纱帘,正瞧见街角面摊的老头儿搅着热汤吆喝:“头汤阳春面——”
蒸腾的热气裹着葱香钻进夏绵绵的鼻腔,忽觉腹中空落落的。
转头看着小几上备的精致糕点,顿时胃口全无。
“姑母定是嫌弃我吃垮了凤仪宫的小厨房!”
夏绵绵两腮微鼓,带着早起的情绪,微摇的脑袋晃得赤金红宝石步摇‘叮当’作响。
“昨日还说给我备了乳鸽汤,今早天不亮就撵人。”
“娘娘记着呢。”闲书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个小食盒,一碗热腾腾的乳鸽汤就端到夏绵绵跟前。
“娘娘吩咐,早回早收拾早去广平侯府,最好上午就去。奴婢觉得娘娘最是疼姑娘,六公主都比不上姑娘呢。”
“咳咳!”喝着汤的夏绵绵呛得满脸绯红,青瓷碗盏险些打翻。
投胎也没这么赶的吧!
姑母这是多想把她嫁给表哥。
六公主是姑母的第二个孩子,年仅七岁,经常被姑母送到太后身边听经。
其实姑母也不想的。
而立之年的昭武帝在姑母的及笄宴上,一眼看上了明艳张扬的少女。
姑母入宫不久便怀了四皇子,四皇子出生后,姑母就搬进凤仪宫。
可谓荣宠无量,就差颁旨封后。
前途光明的四皇子迈着刚会走的小短腿,莫名其妙淹死在湖里。
姑母伤心了许久才从悲痛的情绪里走出来。
之后有了六公主,姑母打发六公主去太后身边,只是希望六公主平安长大。
夏绵绵的思绪随着叫卖声越飘越远,直到闲书呼唤才将她拉回来。
“姑娘,到了。”
鎏金雕花的马车缓缓停在镇国公府。
蜀锦绣鞋才探出半寸,闲书刚要伸手去扶,便见自家姑娘一跃下了马车。
缠枝海棠的裙裾翻卷如浪,波了几波,停了下来。
镇国公府门前石狮子昂首挺胸,朱漆铜钉大门上“敕造镇国公府”的匾额熠熠生辉,倒显得两侧守门的小厮灰扑扑的。
“想必是大姑娘吧。”一位圆脸的中年男子小跑迎了过来,腰间挂着的黄铜钥匙叮当乱响。
“二夫人吩咐,让奴才迎姑娘进府。”
闲书冷眼瞧着这陌生面孔,鼻尖轻哼一声,“你是什么人,主子回府,为何府里的下人们不出来迎接?”
“国公爷和小将军不在家,这国公府的规矩莫不是也喂了护城河的王八?”
今日姑娘回府,娘娘早一步就派人来通传,空荡荡的大门前除了守门的小厮哪里还有其他人。
闲书可是听娘娘说过,国公府是陛下赐给大将军的。
二房三房当年死皮赖脸从祖宅搬进来,本就不是这府上的主人。
派个奴才就想把姑娘迎进府,倒是摆起主人的谱。
今日若是这么轻飘飘进了府,日后指不定怎么揉捻姑娘呢。
宋福被闲书气场镇的一愣,“小的……是府里的管家宋福。”
姓宋,八成是二夫人娘家那边什么人,弄到国公府当差。
夏绵绵微笑着走前一步,抬起羊皮小靴,宋福只觉膝弯一麻,扑通跪在青砖地上。
“管家?你是哪门子的管家。国公府的管家明明是孙叔,孙叔呢?”
宋福本以为就是迎一个小姑娘进府的小差事,没想到这被赶出宫的小娘子,脾气倒是挺大!
盯着少女羊皮小靴,一路向上看去,进贡的蜀锦绣花缎,赤金步摇晃的一闪一闪,容貌更是惊艳,满头的珠翠都压不住。
夏绵绵秀眉轻拢,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怎么不回话?”
惊住的宋福回过神来,干笑着解释,“孙管家说自己年纪大了,想去庄子上清养,二夫人这才让小的顶了缺。”
“是吗?那府里的下人也是二夫人不让出来迎主子回府的?”
“大姑娘说笑了,国公府事务繁多,下人们都在忙。”
闲书看此人一再糊弄姑娘,忍不住斥责道,“信口胡诌的奴才。”
“主子回家,下人在忙也得出门相迎,那个府里规矩,下人尊,主子次的。”
“在不让下人们出来迎姑娘,我便带姑娘回宫,跟贵妃娘娘好好说道说道二夫人的规矩。”
一听回宫,宋福立马有些慌了,赶紧讨好地说,“还……请姑娘稍等,奴才这就去通传。”
“慢着。”
闲书叫住刚爬起的宋福,托着鎏金掐丝珐琅盒上前,盒中凤纹玉佩在朝阳下流着摄人光华。
“出宫前,贵妃特赐奴婢凤纹玉佩送姑娘出宫,请二夫人和三夫人过来给贵妃娘娘迎驾。”
宋福两腮肥肉一抖,蹿得比御兽房受惊的兔子还快。
夏绵绵忽然“噗呲”笑出声,“闲书你瞧,他跑起来的架势,像不像御兽房的小巴?”
“姑娘还笑!”闲书急得直跺脚,震得鞋尖上缀的珍珠东倒西歪,“二房这是给您下马威呢!”
“闲书,你见过御膳房蒸螃蟹么?盖子掀早了,蟹黄可要溅人一脸的。”
“奴婢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他们实在是……”
“父亲和哥哥在陇西揍突厥,常年不在家,我又住在宫里,二房可不就飘了。”
“三房本就是庶出,一直活在二房威压之下。”
夏绵绵顿了一下,“闲书,你的想法是对的,是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国公府的主子。”
“姑娘明白,娘娘在宫里也放心些。”闲书回道。
夏绵绵看着锦盒里凤纹玉佩,姑母一早就想到二房会欺负她,连这仗势欺人的玉佩都给她准备了。
花厅内,二夫人宋氏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八仙椅上,指尖搭着汝窑天青釉茶盏,正等着夏绵绵给她见礼。
下首的三夫人钱氏绞着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问,“二嫂,绵绵回府,我们不去迎一下,是不是不合适?”
宋氏不悦地白了一眼唯唯诺诺的钱氏。
“一大清早,坐在这等她,已经给她脸了,难不成还要我们做长辈去迎她这个小娘子。”
“可……她背后是贵妃娘娘,咱们这般晾着,若传到宫里……”
“啷当”一声,茶盏与托碟撞的脆响,“三弟妹莫不是还没睡醒?”
宋氏柳眉微挑,鬓边赤金点翠珠钗映得她面容愈发凌厉。
“大哥把对牌钥匙交给我们二房保管,那就是我们二房当家,她既要回府,就得守府里的规矩。”
宋氏见钱氏一直纠结地扯帕子,语气嘲讽,“三弟妹要是想迎,出去就是。”
钱氏欲言又止,耳垂上两粒米珠跟着晃动,终是没开口,在心里腹诽。
大哥是给了二房对牌钥匙,可是也只是让他们管好自己住的西院。
国公府的产业还有大嫂的嫁妆可是一点也没交给二房打理,其实已经说明态度。
二嫂这些年在国公府威风惯了,真把国公府当自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