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沈家这边和谐的氛围,陈家那边又打上了。
待最后几个看热闹的邻居散去,何金花就猛地抡起胳膊,“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陈建军脸上。
“你个窝囊废!”何金花声音尖利,“娶了个丧门星回来,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往后在向阳坡,我们娘几个还怎么有脸做人?”
陈建军低着头不敢说话,任由何金花打骂。
“还有你们!”何金花又对其他两个儿子骂道,“白养你们这么些年!眼睁睁看着亲娘被人作践!”
她一把将陈宝珠搂进怀里,哭嚎起来:“我苦命的珠珠儿啊…喝个麦乳精还要被那些丧良心的指指点点…”
“我可怜的儿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黑心肝的嫂子……”
何金花是真伤心了,她家珠珠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她越想越恨,那沈昭云分明是存心要毁了她家珠珠的好日子!
陈家三兄弟都很自责,后悔刚才不够硬气,没能护住娘跟小妹,心里更是恨极了沈家人。
特别是陈建军,他在心里发狠:沈昭云以后就算抱着孩子哭死在陈家门槛前,也休想再踏进这个门!
周穗禾和王桂香瑟缩在墙角。
周穗禾把小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脸埋在她衣襟里,大气都不敢出。
王桂香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可意料之中的,就算再小心翼翼,怒火还是烧到了她们俩身上。
何金花余光扫到两个儿媳妇,抄起炕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冲了过去:“你们两个丧门星!”
掸子带着风声抽在周穗禾背上,“今天沈家那个泼妇打我的时候,你们是瞎了还是瘸了?!”
周穗禾吓得一个趔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何金花见状更来气了,一把揪住她的发髻:“装什么可怜!我看你们就是跟沈昭云一伙的,巴不得我早点死。”
何金花扔了掸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回来的媳妇一个比一个黑心肝,这是要逼死我啊!”
还真被何金花全说中了,周穗禾跟王桂香今天确实是故意的,也是真心实意地盼着她早点死。
在陈家,她们俩哪天心里不诅咒几次这死老太婆,日子那都没法过下去。
可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真要是承认了,以后她们在陈家休想有一点好日子过。
王桂香突然扑上去抱住婆婆的腿,哭得比死了亲娘还伤心:“妈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她太清楚怎么演这出戏了,去年何金花闹上吊时,她也是这么哭的。
“我们…我们实在是拦不住啊…”周穗禾也哭得情真意切。
陈建国兄弟俩原本阴沉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本来因为何金花的那番哭诉,他们两兄弟也埋怨上了自己媳妇。
可这会儿看到她俩哭成这样,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当时那情形他们自己都没拦住,她们两个女人没拉住那疯婆娘也正常。
只是……
以后还是得好好再教教媳妇,让她们对娘再孝顺一点,她们老娘遇到沈昭云这种疯儿媳妇已经够可怜的了。
这样想着,陈建国就伸手把周穗禾拽起来,粗声粗气道:“行了,别嚎了!”
转头却对何金花赔着笑:“妈,明天我就去供销社割斤肥膘肉,再给珠珠捎罐麦乳精。”
“不就是一罐麦乳精吗?沈昭云那个女人怎么就能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给小妹。”
“还有沈家那群野蛮人!珠珠这么可爱的女娃子,正常人看了都会疼爱几分,就他们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就为那么一点东西,冲到我们家又打又砸。”
他们珠珠多可人疼啊,今早梳的羊角辫都被扯散了,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陈宝珠,三兄弟心里都心疼的不行。
不管陈家如何闹,这一晚沈昭云在沈家睡了两辈子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石头更是幸福地睡着了,嘴角都带着笑。
梦里是他跟妈妈、妹妹,还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表姐的幸福生活。
第二天一早,沈父就让沈丰年去向阳坡,陪着李会计去公社把离婚的事给办妥了,顺便把两个孩子的名字也改掉。
在陈家,只有陈宝珠的名字是认真取的,陈学农特意跑到县城新华书店,翻了三天的字典才定下这个名字。
可到了孙女们这儿,陈家连个正经名都懒得想,大丫二丫三丫地胡乱叫。
沈昭云至今记得那个阴雨天,大嫂周穗禾去跟何金花商量大丫的名字,被何金花一通骂:“贱名才好养活!”
何金花当时叉着腰,唾沫星子溅在周穗禾脸上,“你当是旧社会小姐少爷呢?”
从此大丫大丫的就这么叫开了。
到了二丫这,沈昭云鼓起勇气跟陈建军开口:“建军,我给闺女想了个名儿,叫……”
话音未落,就被陈建军打断,“妈说就叫二丫,我们家女孩的名字都这样叫。
贱名好养活,妈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辜负了妈的一片心意。”
“可是宝珠的名字…”为了女儿,上辈子懦弱的沈昭云难得试图反抗何金花跟陈建军。
结果就是沈昭云身上的淤青半个月都没消下去。
而二丫还是叫二丫。
沈昭云想起上辈子,后来陈家生活条件好了起来,搬到了城里。
到了城里的二丫因为这个名字自卑的不行,有品行不好的同学就喜欢嘲笑她名字土。
陈宝珠的追求者们,更是嘲笑她:“连名字都带着粪土味,也配跟宝珠争。”
沈昭云倏地回神,掌心传来隐隐刺痛。
低头看去,指甲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掐进肉里。
昨天夜里,沈父给两个孩子都取好了名字:“石头就叫砺舟吧,沈砺舟。”他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逆水行舟,终有靠岸时。”
顿了顿又补充:“小名还叫石头,压得住风浪。”
“丫头就叫沈望舒,”他嘴角露出笑意:“老辈人说,望舒是月宫里赶车的神仙,驾着月亮车从东山走到西山…”
沈母又给取了个小名,叫“小星”。
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丫头,眼神慈爱:“咱们家小星啊……以后定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又亮又闪,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