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珩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十一点过。
听一整天的汇报,参加和政府官员的饭局,还得保持清醒敏锐坐在谈判桌上和人拉锯,实在让人疲惫。
房间的温度和湿度已经被调到刚好适宜休息的程度,空气中的香氛洁净高雅。
秦鹭正在替他挂脱下的大衣和西服外套,整理好后,恭敬道:“景先生,早上那位小姐给您留了信。”
陶景珩抬手稍稍拧松领带,迈步往会客厅走,似乎并没有因为一封留信感到意外或者其他。
嗓音保持一惯的平静温和,低沉又好听,但叫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情:“在哪里?”
让人感觉就算询问也只是出于礼貌。
秦鹭答:“替您放在了书房。”
陶景珩轻“嗯”一声:“没事了,你先去休息。”
“好,祝您晚安。”
秦鹭知道,这位客人不太喜欢有外人伺候,因而也不多留,道了晚安后便退出房间。
陶景珩边往卧室走,边拆开领带。又解了马甲和衬衫的扣子,拿了浴袍去浴室。
洗去一身疲惫后,他才往书房走。
他的近视并不算高,左眼255,右眼300,日常看东西会有一点模糊,但不妨碍生活。
只不过在社交场合上,他需要一双清晰明锐的眼睛,不至于因为模糊而认不出或者错认合作伙伴。再者,眯眼看人实在不礼貌,因而白日里他都戴着眼镜。
晚上回到酒店,或者回家时就会放松许多,洗完澡后,他没有再戴眼镜。头发也不像白天打理得一丝不苟,漆黑的短发软软搭在额前。
相对于白天的冷肃严谨,此刻的他倒显得闲散平和,俊朗的眉眼也放松下来,似林间轻雾,清淡又自在。
他去吧台取了酒杯和冰块,倒小半杯威士忌,才往书房走。
书房的胡桃木办公桌上,有一笺对折的纸页。是酒店为客人准备的手写纸,有细密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罗勒叶香气。
他抿一口酒,将酒杯放在桌面,斜倚着办公桌,修长的指拿起那张信笺,展开,继而很轻地弯了下唇。
第一眼,没有看清纸上的内容,只是因为她的字实在可爱。
每一个字都很圆润,没有特别凌厉的笔锋,线条和她的脸一样,柔顺,漂亮。
她用这样圆圆的,可爱的字写:
「景先生您好(我听秦小姐这样叫的),再次谢谢昨晚您的出手相救。
谢谢您宽恕我无数次冒犯且不讲道理,没有礼貌的行为。
我平时其实是很独立的一个人,但是昨天晚上我有点害怕。
这些年我向很多人求助,求救过,您是第一个这样耐心且周全地帮助我的人。
所以在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下,我对您有了一点点依赖,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秦小姐说,昨晚的事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而言却是一束亮光,一场黑暗中的白色飞行。
让我知道,生活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语言和物质都显得不够郑重。
如果可以,请允许我祝您早安,午安,晚安,四季常安。
——檀莞茜」
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陶景珩微垂着眸,睫毛长而浓。高挺鼻尖上一点亮光,唇角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散漫而清淡道:“不客气。”
–
窦楠给檀莞茜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帮人做一份法语翻译。
当年易华给她找的高考辅导老师很靠谱,即便在忙碌的开机培训中,也将她稳稳辅导上了南方拔尖的外国语学院。
只是窦楠整她时,舆论闹得太大,后来又引导网友将林怡的死往她身上推,渐渐变成社会性事件。
学校承担不住压力,将她劝退。
所以她的大学没能上完。
当年选科选了法语,英语也在同步进修。想的是如果有一天当演员当不下去了,还能转行当老师或者去外贸公司上班。
只是她没拿到毕业证,这两条路也都被堵死。
因为窦楠的封杀,她这几年连剧院都去不了。刚开始去餐厅打工时,因为黑粉和不明真相的路人的围攻,餐厅也不敢用她。
最难过的那两年也是易华在帮她,给她找英法老师,找表演老师,让她别荒废自己。
后来她就只能躲在家里接英法翻译做,总算是没把自己饿死。
窦楠当时和她约定的三天已经到了,这个电话的来意不言而喻。
不过她没有立马接,反倒按了静音,将手机一翻,屏幕朝下,继续做自己的翻译。
等手里这份翻译做完,已经是俩小时以后,也把人晾得差不多了,才给手机翻了个面。
屏幕上已经显示五个未接来电,正准备回过去,窦楠再次打过来。
她轻一挑眉,接通:“抱歉,窦总,刚才在忙,没看手机。”
窦楠的声音阴沉沉的,听得出来心情非常糟糕,也因为檀莞茜的行为生气:“茜茜,你最好听话一点,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华霖。”
檀莞茜眼神一凛,双唇抿起,握住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
她沉默两秒,又做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才恭敬而顺从地对电话里说:“窦总,没骗您,我刚才确实在忙。您打电话给我是想问晚宴的事吗?我答应您,陪您过去。”
窦楠似乎被她的识趣和乖顺取悦,语气稍微好了一点:“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先去做造型。晚上表现好一点,别给我丢人。”
挂断电话,檀莞茜沉默坐在椅子上。
答应窦楠的原因很简单,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和华霖解约的机会。
并且她隐约察觉到,这个晚宴于她而言或许没有那么危险。不管窦楠要讨好的人是谁,都一定和那位“景先生”有关。
–
滨城的冬天很冷,她从家里出来,步行一段距离,走出小区大门,已经有车打着双闪在路边等待。
她上车,去工作室做造型。
晚些时候,窦楠也到工作室。
造型师正在给她做头发,窦楠从后面靠近她,单手撑在椅子上,俯身靠近她,和镜子里的她对视。
狎昵的视线落在她肩膀,胸前,几乎是贴着她耳边说:“我们茜茜,永远那么漂亮。”
她穿一条烟粉色抹胸款高定礼服裙,脖颈修长,皮肤透白细腻,两根锁骨精致得叫人移不开眼。双肩锁骨上有点缀的高光,像月色下的海面,粼粼闪动。
她垂在身前的手用力攥紧,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忍着恶心和镜子里的窦楠对视。
声音冷淡又平静:“窦总,今晚我是你要送出去的人,不是你的人。”
“麻烦你离我远点,沾了你的香水,我怕你要讨好的人不高兴,让你变成第二哥王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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