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榆就顶着那么张清冷素净的小脸,不卑不亢,形影不离地跟了李偃九年。
李偃唯一一次见她露出惊慌的神情,就是那次在郊野,她为他挡箭的时候。
忆到此处,李偃晃了晃脑袋,想要竭力想那人驱赶出去,却始终做不到。
灯火朦胧,李偃斜倚在软榻上,眼神渐渐迷离。
他的身旁,环绕着几位衣着暴露的姬妾,她们娇笑着将葡萄送入他口中,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唇边。
“王爷,再饮一杯嘛~”
一名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端着酒杯凑近他,丹唇微启,媚眼如丝。
李偃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明明是甘美的琼浆玉液,他却莫名觉得口中苦涩难当。
李偃蹙紧眉心,清俊的面容变得有些阴暗。
他挥了挥手,示意乐师奏一曲更欢快的调子,以试图驱散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
“王爷今日兴致不高呢。”另一位名唤烟云的姬妾,将柔软的身子贴上来,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
烟云有着一对堪称温柔乡的盈满酥胸,平日里甚得李偃喜爱。此刻,她正用一对温柔乡揉弄着李偃的胳膊,眼神迷离地看着李偃发嗲。
李偃勉强勾起嘴角,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挑了挑烟云的下巴,却突然想起那双清澈得能映出人心的眼睛。
那双在郊外遇刺时,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的眼睛。
那时候,青榆蹙起的秀眉,如同愁云笼罩下的新月,一双剪水明眸,里面俱是他的倒影,她看着自己,低低唤了声:
“王爷当心……”,
就这么扑在了李偃的怀里。
青榆当时右肩中箭,箭上淬了剧毒,却仍强撑着起身,将他护送到安全处才倒下。
李偃瞬间没了兴致,他一把推开扑上来要喂酒的烟云。
“都退下。”李偃突然冷声道。
烟云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仗着自己平日里还算得宠,便对着李偃的脸甩了甩自己的丝帕,娇声道:
“烟云不要走……”
“啊——”
话未说完,便被李偃无情的退下了软榻。
“让你滚就滚,若是再不懂规矩,就莫怪本王心狠了。”
烟云听罢,抽泣着道了声“是”。
其余姬妾们见状,面面相觑,更加不敢违抗,纷纷行礼退下。
偌大的卧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盏琉璃灯无声高照。
李偃盯着灯火静默了半晌,站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独自站在庭院中,夜风卷着残花掠过他的衣摆。
方才姬妾们留下的脂粉香还萦绕在鼻尖,却让他更加烦躁。
他挥了挥手,招来一直候在暗处的侍卫统领赵风。
“青榆的妹妹…安置得如何?”
李偃声音低沉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赵风单膝跪地,恭敬回道:
“回王爷,已按您的吩咐,将紫桐姑娘安置在西郊别院,派了府里最细心的嬷嬷照顾。太医昨日看过了,说是先天不足之症,需长期调养。”
李偃微微颔首,眼前浮现出自己初见青榆的情景。
九年前,王府管事领回来一个脏兮兮的瘦弱少年,对李偃说这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
李偃将信将疑地命人带那少年下去梳洗一番。
谁知,带下去的是个小子,领回来的却是个少女。
原来,年仅七岁的青榆,为了把自己多卖上几文钱,故意改了性别,装扮成了一个男孩子。
那管事怕李偃责怪,连忙扬言要把青榆退回去。
可是青榆是自己卖自己,并不是从人牙子手里面买的,所以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退。
正在僵持之际,青榆“噗通”一下跪在了李偃的面前,用一双清透干净的眼睛望着他。
“求王爷留下青榆,青榆愿终生为奴为仆,效忠王爷。”
李偃盯着她瘦弱的身形笑了笑,道:
“你叫青榆?我府上不缺尽忠的奴仆,你想要留下来,就得有点过人的本事。”
青榆听罢,指着那位管事,开口道:
“既然这位先生说我是练武奇才,就请王爷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必不会让您失望。”
李偃看着她坚定的模样,笑意愈浓,点头道:
“有趣,真是有趣,既然如此,你便先留下来吧。”
此后,青榆日夜习武,果真没有令李偃失望,不出三年就成为了一名优秀暗卫。
她虽年纪小,却心细如发,最懂得察言观色,李偃对她很是满意,时常将她带在自己身边。
九年的时光,就算是养一条狗,也是有感情的。
若不是那南宫望威逼利诱,李偃说什么也不会将青榆转手送人的。
想到此处,他轻叹了口气,吩咐赵风道:
“给她每日用上好的血燕窝养着,库房里那株百年老参也送去。”
说到此处,李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要让她知道,这些恩典都系于她姐姐的表现。”
赵风低头称是,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作为跟随李偃多年的心腹,他太了解主子的手段。
恩威并施,软硬兼施,最终都是为了将人牢牢攥在手心里。
虽是无情了一些,但不可不谓手段高明。
正当赵风抬头,想要恭维王爷两句时,却看见李偃眼神发直地眺望着远处。
良久后,他转过身,冷声道:
“备浴,本王要沐浴更衣。”
热气氤氲的浴池中,李偃闭目靠在池边。
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散发出甜腻香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脑海中幻想的画面。
青榆那具他亲手训练出来的身体,曾经在演武场上意气风发,皎若流星,如今却在南宫望的床榻间同他耳鬓厮磨……
被他压在身下……
“啪!”李偃一掌拍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发丝。
“王爷?”门外传来侍女听见动静后,惊慌地询问。
“滚!都滚远点!”
一向冷静克制、善于伪装的李偃突然暴怒地吼道。
门外的几个侍女闻声,皆瑟缩了一下,连忙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后,李偃将整张脸埋入水中,直到肺部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才猛地抬头。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别的什么。
李偃抹了把脸,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竟在嫉妒南宫望。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他李偃,堂堂建安王,天潢贵胄,居然为了一个暗卫失态至此?简直荒谬!
可越是压抑,那些脑补的画面就越发清晰,折磨的李偃抓心挠肝。
“南宫望……”李偃咬牙切齿地低吟道,
“总有一日,你欠本王的,本王要一一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