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拍打着窗棂,姜暮宁倚在雕花窗前,单薄的素白衣衫被风掀起一角。
庭院里那株曾开得极盛的海棠,如今只剩几片枯叶在枝头挣扎,最终被秋风残忍扯落,如同她破碎的家族。
“姑娘,您好歹用些粥吧…”
玉疏捧着青瓷碗的手微微发抖,碗中莲子羹的热气早已散尽,凝出一层薄薄的脂膜。
这已是今日第三次呈膳,依然原封未动。
姜暮宁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那堵隔绝外界的高墙上。她的唇色比身上素衣还要苍白,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青灰的阴影,整个人如同一尊即将融化的雪雕。
“撤下去。”三个字轻得像叹息。
“可您的身子…”玉疏的眼泪砸在碗沿,”再这样下去…”
姜暮宁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合上眼。她不是不想吃,而是咽不下去。
一想到明日要去大理狱,亲手逼问父亲那些秘密,她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无碍…”姜暮宁突然转身,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眩晕。她扶住窗棂的手指节发白,腕骨凸起得惊人。
就在这时,房门发出”砰”的巨响。
裴缙挟着秋风闯入,玄色蟒纹锦袍上沾着露水与血腥气。
他抬手挥退惊惶的玉疏,靴底碾过地上那片被风卷入室内的枯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为什么不吃饭?”他冷声质问,目光如刀般钉在她身上。
姜暮宁缓缓抬眼,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殿下明知故问。”
裴缙眸色骤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在威胁我?”
“妾身怎敢威胁殿下,妾身只是……做不到。”她抬起眼,直视着他,”殿下让我去牢中逼问父亲,不如直接杀了我。”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已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力道大得让她撞上他的胸膛和她抬头对上那双燃着怒火的琥珀色眼睛。
“想死?”裴缙拇指粗暴地擦过她干裂的唇瓣,留下刺痛,”可惜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姜暮宁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那殿下现在要取走吗?反正姜家已经家破人亡,多死一个又如何?”她笑得凄然,”说到底,还是您救了我一命呢,让我入这东宫,苟活至今。”
空气骤然凝固。裴缙的眼神暗了下来,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他猛地松开她,从袖中甩出一卷竹简。简册落地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名单。
“认识这些名字吗?”他声音低沉,”你姜家所有的家眷,七弟正在暗中转移。”
姜暮宁细细看着,竹简上第三个名字让她骤然浑身发冷,姜雨,年十二。
“小雨…还活着?”
“暂时。”裴缙抬脚碾过竹简,”若军械图不解,下一个被转移的就是乱葬岗。”
这句话像尖刀捅进肺腑。姜暮宁踉跄后退,腰撞上窗台也浑然不觉。
“明日大理寺。”裴缙转身,袍角扫过地上竹简,”你可以继续绝食,但每饿一顿,你家人就会多一分危险。”
“裴缙!”姜暮宁抓起案上茶盏砸去。
瓷器在他脚边炸开,碎瓷飞溅划破他的袍角。裴缙脚步未停,只在门前微微侧首:”记住,卯时。”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她的心口。姜暮宁浑身发抖,眼中的泪终于滚落:”裴缙,你当真……狠毒至此?”
“狠毒?”他冷笑,”若我真狠毒,就不会留你到现在。”
房门重重合上,姜暮宁终于瘫软在地。
她颤抖着拾起竹简,指尖抚过小妹的名字,突然剧烈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水。
玉疏慌忙进来时,看见姜暮宁正将冷透的莲子羹往嘴里送。素手抖得厉害,勺沿磕在牙齿上发出清脆的响。
“姑娘…慢些…”
姜暮宁机械地吞咽着,泪水混着粥水滑入衣襟。她不是在进食,而是在完成一场残忍的仪式,用妥协喂养仇恨,以屈辱延续希望。
窗外,最后一片海棠叶终于坠落。它飘过窗棂时,姜暮宁突然捏碎了手中的瓷勺。
锋利的碎片割破掌心,鲜血滴在竹简上,恰好染红了小妹的名字。
“再来一碗。”她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玉疏惊恐地看着她掌心血痕:”您的手…”
“无妨。”姜暮宁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眼底燃起幽暗的火,”比起明日要揭的伤疤,这点痛算什么?”
她缓缓攥紧流血的手掌,任由鲜血从指缝渗出,如同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