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绿荷对视一眼,心下皆诧异。
这不是那日来看伤取药的人?
姑娘为什么要让他上车?
何况,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实在有些不像话,何况自家姑娘已成亲,若是被人瞧见,难免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夫人,我坐马车外面就行。”男人说道。
“你这般模样坐在外面,是生怕大家注意不到你?”沈枝意挑眉。
“我身上太脏,怕污了您的地儿。”
这是沈枝意的马车,车内铺着精致柔软、绣着玉兰图样的软垫,他满身污痕,确实容易弄脏。
“不妨事,坐吧。”沈枝意丝毫不介意,待他坐下后,还问了句,“用午膳了吗?”
“没有。”
“这里有些糕点,你可以吃些垫垫。”沈枝意将打包好的糕点递过去,“玉兰酥,我自己做的。”
“多谢。”
男人打开盒子,拿起糕点吃了口,味道极好,有股淡淡的甜,不齁不腻。
他吃了两口,似乎才注意到沈枝意一直在打量他,“夫人?”
“你举手投足,不像一般人。”
虽然落魄,吃东西时却仍有种风雅做派。
她见过难民,饿极了,草根树皮都啃,也见过士兵,行军打仗,争分夺秒,大家吃饭都是狼吞虎咽,面前这位,显然与他们不同。
即使蒙尘,也看得出教养礼仪极好。
“我家中原本有些小钱。”
“是吗?”沈枝意总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没那么简单。
他虽满脸污脏,但身上皮娇肉嫩,看得出,日常起居应该是有人伺候的。
只是川西位置偏远,加之刚发生地震,想查个人怕是不容易,沈枝意看向他,“就这么吃了我的东西,不怕我给你下毒?”
“为什么下毒?”
“因为你昨晚知道了些秘密。”
男人低笑,那声音就越发悦耳,眼睛也变得极亮,“夫人,你会吗?”
视线,笔直,还带着丝难以言说的热意。
就这么笑着盯着她看,不知为何,他那双眼睛好似能洞察人心,沈枝意堪堪移开眼,“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萧仲暄。”
沈枝意记下,想着让大哥帮自己调查一番。
“夫人真大度。”
“嗯?”
“居然能忍受夫君将外室领进家里,这几日,那位姑娘,可是跟着侯夫人与宋小姐到处施粥赠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
沈枝意摩挲着手中的暖手炉,他果然都看到了。
“分明已与他人苟且,却还在外装得深情,夫人,我真替你不值。”
“你告诉国公爷,他定会为你做主。”
沈枝意淡声道,“这件事,我另有打算。”
“您是打算自己动手?”
“这跟你没关系。”
“我会些拳脚,身手还不错,在京城没人认识我,夫人心善,为我包扎伤口,提供住处,如果你有不便出面的时候,我可以效劳。”
此言一出,沈枝意才认真打量他。
的确,她总不能一直从国公府找人,很容易被察觉。
他不是京城人,生面孔,确实能帮她处理些事情。
就怕……
此人不可靠。
会些拳脚?看着弱不禁风的,怕不是诓她。
“但我不白干。”萧仲暄又开口。
“什么条件?”
“每个月给我一百两银子。”
沈枝意挑眉看了他一眼,每月百金,一年下来也足有一千多两,普通官员俸禄,一年都赚不到这些钱,他可真敢开口。
不过沈枝意再一晃神,自己做的玉兰酥竟已被他几乎吃光。
这么饿?
——
庄子内
“我给你准备了些衣物,你可以先去洗漱下。”沈枝意让红蕊将人安置好,才去泡了个温泉。
上一世的痛楚,铭心刻骨,即便身处温热的汤泉内,还觉得周身满是寒意。
“姑娘,这都入春了,您手脚怎会如此寒凉?要不要请翟府医瞧瞧?”红蕊满脸担忧。
“不用。”沈枝意知道,她这是心病。
“这男人来路不明,身上那么伤,您把他留下实在不妥。”绿荷皱眉,“我瞧他周身气度,不像一般人,咱们还是要小心些。”
“我心下有数。”沈枝意眼底滑过寒色。
如果他真是宋聿修的人,或心思不单纯,那就……
杀了!
沈枝意泡了会温泉,坐在院子内,和暖的春光照在身上,满是暖意,红蕊在旁煮了茶,她翻着一本兵书,由着绿荷拿着软布,帮她绞干湿发。
她长得不算绝美,五官气质都很柔和,完全不像将军府养出的小姐。
温煦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像是在她周身镀了层淡淡的柔光。
萧仲暄站在院子外,打量她。
总觉得……
她身上没有活人气,有种淡淡的死感。
就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心生波澜。
却又被她同丫鬟的对话,打断了思绪。
红蕊正帮她倒茶,“姑娘,那对狗男女是越发放肆了,世子又去支了三千两银子,说是疏通官场的关系,结果全塞给那个小贱人了。”
“您看她头上戴的,全是京城最时新的珠钗,拿着我们的钱挥霍,真是不要脸。”
“我让你盘算的结果出来了吗?”沈枝意喝着茶,悠哉得翻着书。
“算出来了,自从成亲后,侯府一共花了您八万两千三百一十二两银子。”绿荷说道。
“知道了。”
沈枝意早已注意到了院外的人影,转头时,却愣了数秒,“你是……萧仲暄。”
他穿了身简单的黑衣,很高,洗去脸上的污渍,才看清他生得极好。
熏暖的天光模糊了几分轮廓,五官每一寸都像精细勾勒描摹出来的,眼底更像盛了漫天璀璨,好看得紧。
粗布衫,也难掩一身风雅与精细。
“夫人。”他客气颔首。
这声音,越发好听。
红蕊和绿荷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异色:
这不是自家姑娘随便捡的男人?怎生得这般好看?
像个祸害!
都说宋聿修赛潘安,在这位面前,可就一点都比不上了。
生得好,却没有半分女气,勾唇笑时,又是一派温润之色。
沈枝意定了定神,低头喝茶,“箫公子,你之前说,愿意帮我做事?”
“嗯。”
“我这里刚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萧仲暄笑着点头,沈枝意领他进屋,示意他坐在书桌前,“帮我写封信?”
“写给谁?”
“宋聿修。”
“你们夫妻日日相见,同榻而眠,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写信诉情?”难道是特别的情趣?
结果,他却听沈枝意笑着说:
“不是诉情,是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