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宁睫毛轻颤,却不肯退让:“那王爷可知,妾身最擅长的就是除草?”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凌渊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笑声震得胸腔共鸣,惊飞了枝头的一对画眉。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在享受这种唇枪舌战的快意——就像在沙场遇见势均力敌的对手,越是危险越是兴奋。
“好一张利嘴,竟一点儿也不肯吃亏。”他拇指抚过她腕间跳动的血脉,擂动如鼓,“不知尝起来……”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凌渊神色骤变,松开藏宁转向声源。
只见一位身着军装的士兵疾驰而来,背插赤羽令旗——边境急报!
藏宁趁机退后两步整理衣襟,却见凌渊看完军报后面沉如水。
他转身时,眼中已无半分方才的旖旎,只剩凛冽杀意。
“南萧突袭粮草营。”他冷声道,“本王即刻出征,三日后才回,府里还要多亏你照应。”
藏宁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异样——南安王何时需要向人交代行踪?
更别说用这般……近乎托付的语气。
可见事态严重。
“王爷放心。”她福身行礼,故意让一缕发丝垂落额前,“藏宁定会守好王府,等您凯旋。”
凌渊盯着那缕青丝看了片刻,突然伸手将它别回她耳后。
他是放心不下王府吗?
从前出征千百回都没有过不舍,如今好像第一次有了害怕失去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吧……
一个将领,竟突然有了牵挂。
凌渊走后,藏宁便将自己的小院门关起来,好好理一理府中的账。
五月的春阳透过窗纱,在账册上投下斑驳光影。
藏宁将最后一笔数目勾画完毕,揉了揉发酸的腕子。
案几上堆着的账本已分门别类整理妥当,每本扉页都贴着她亲手写的小签,朱砂批注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
“王妃这手核算的本事,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见。”王全捧着茶站在一旁,黑白相间的胡子翘得老高。
藏宁接过茶盏浅啜一口,茶水温热恰好:“王管家过誉了,不过是从前师父教得好。”
她指尖在某一页上轻轻一点,“只是这笔‘修缮马场’的支出,我看其中木料价钱比市价高了三分。”
王全眯起老眼细看,突然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是婉夫人娘家表兄开的木行!”
“原来如此。”藏宁唇角微扬,却不急着发作,只将账本轻轻合上,“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两日您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王全是自老王爷和老王妃在时就是府中的管家,忠心耿耿,自然也深受凌渊信任,藏宁对他只有尊敬。
待老管家退下,藏宁从袖中取出一张笺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几十条异常账目。
她指尖轻叩案几,陷入沉思——凌渊知道他的宠妾在暗中做手脚吗?
“小姐。”银珠轻手轻脚进来,手里捧着个食盒,“婉夫人又派人来讨要血燕窝了,这已是第三回了。”
藏宁扫了眼食盒里晶莹剔透的燕盏,轻笑出声:“她要给她送去便是。再去库房取那盒老山参,就说是我特意为婉夫人留的。”
见银珠嘟着嘴不动,她摇头道,“傻丫头,王爷不在府里,我们更该把表面功夫做足。”
银珠恍然大悟:“小姐是要让王爷知道,咱们以德报怨?”
“我才不管他怎么想呢。”藏宁直了直腰,“他临走前将王府托付于我,实则也是在暗示我照顾好婉夫人,只要在他回来之前婉夫人无差池,这点东西舍也就舍了吧。”
她只想图个清净。
还好凌渊不在府内,这三日婉夫人也消停许多,不过是嘴馋一些而已,与她计较什么?
“明日我们出去走走。”藏宁将随手剪下的枯枝投入香炉,“在府里看了三日账本,骨头都僵了。”
……
五月的晨光透过云层,为官道两旁的垂柳镀上金边。
藏宁第三次整理马车帘幕的褶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新绣的缠枝纹。
银珠捧着铜镜在一旁偷笑:“小姐今日这身紫色襦裙选得极好,既端庄又不失灵动。”
她原以为小姐说的‘出去走走’是带她逛集市,没想到竟是出城来接王爷。
“胡说什么。”藏宁轻斥,耳尖却微微发热,“不过是例行出迎罢了。”
她抿了抿唇上淡淡的胭脂,心里暗恼自己的反常——明明只是做给王府下人看的表面功夫,何必如此精心打扮?
马车忽然一顿,车夫在外禀报:“王妃,前面就是十里亭了。”
十里亭外,春风拂柳,藏宁掀帘望去,青石砌就的凉亭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樵夫在远处歇脚。
下车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仍不见凌渊的军队。
银珠小声嘀咕:“王爷不会是改道回府了吧?”
藏宁蹙眉,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她本以为自己也只是做做样子,可此刻竟真的有些期待见到他……
若是见不到他,自己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她如此口是心非地想着。
晨风送来隐约的马蹄声,她不由挺直了身子,可等来的却是一阵轻佻的口哨声。
“哟,这不是姜小姐吗?”藏宁回头,却见一匹枣红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男子一身玄衣,面容俊朗,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是萧沉舟。
藏宁脸色一沉,转身就要上马车。
萧沉舟却已策马拦在她面前,挑眉道:“姜姑娘,许久不见,怎么见了我就要跑?”
藏宁懒得与他纠缠,抬步欲走。
萧沉舟却翻身下马,挡在她面前,语气轻佻:“怎么,今日特意出城,是为了迎接你家王爷?”
藏宁抬眸,不卑不亢:“是又如何?”
萧沉舟被她一噎,脸色微沉,半晌才哼了一声,道:“你与那木头,感情倒是进展得快。”
藏宁懒得理他,嘴上又气不过:“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倒是萧大当家的,你不是成天专在水上飞,原来也会骑马啊?”
萧沉舟无视她的调侃,只听见她肯定的语气,忽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语气低沉:“姜藏宁,你当真喜欢上他了?”
藏宁猛地甩开他的手,眸光冷冽:“萧沉舟,你再敢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萧沉舟盯着她,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好,很好。”
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轻慢:“既然王妃如此深情,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藏宁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半晌才平复心绪。
银珠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还等吗?”
藏宁抿唇,看了眼空荡荡的官道,淡淡道:“不等了,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