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藏宁坐在妆台前,指尖轻轻敲击着一只雕花檀木匣子。
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银票,每一张都盖着通宝钱庄的朱红印鉴——这是她变卖凌渊良田所得的三成现银。
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的声响掩住了她开匣的动静。
“小姐。”银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后,手里捧着刚熏好的衣裳。
这个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丫头,是藏宁在这世上唯一敢托付性命之人。
藏宁没回头,只是将匣子往妆台边缘推了推:“我记得你有一个同乡在京城马行街开茶肆?”
“是。”银珠放下衣裳,手指在衣襟上擦了擦,“茶肆生意不错,他也肯干。”
“好。”藏宁突然转身,抓住银珠的手腕。
小丫头被冰得一颤,这才发现主子的指尖比窗外的雨还冷,“你找个靠谱的人将这匣子捎到京城,交给你那同乡。”
银珠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她盯着檀木匣子边缘泛起的幽光,喉头滚动两下才发出声音:“小姐这是要调查曹夫人?”
藏宁的指甲在银珠腕间陷得更深,窗外的雨声忽然密集起来,将她的声音淬成细碎的冰碴:“这么多年,她暗中做下的祸事一定不少。”
她突然松手,从妆台底层抽出一封密信:“我记得你同乡的茶肆正对着姜府的西角门,让他将这封信仔细交到胖婶手里。”
胖婶是姜府的采买婆子,平日里对藏宁母女多加照料。
当年曹夫人差点饿死她们俩,还是胖婶每日顶着月光从门下那个狭小的缝隙往院里一粒一粒的送吃食。
银珠接过信笺时打了个寒颤,“这么多年,终于看到希望了!”
小丫头突然跪下来,额头抵住藏宁的膝头:“小姐放心,这件事我定会办好!”
藏宁轻轻抚过银珠的发髻,指尖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压抑多年的恨意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低声道:“别急,这只是第一步。”
窗外雨势渐急,芭蕉叶被砸得簌簌作响,仿佛也在附和这场无声的筹谋。
“这些银两,一半用来给你同乡办事,一半……”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一半用来收买姜府的下人,尤其是那些曾被曹夫人苛待过的。”
银珠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还要他们有何用?”
他们虽被曹夫人苛责过,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府中唯曹夫人马首是瞻,甚至有些人还伙同曹夫人欺辱过藏宁母女。
藏宁冷笑一声:“她这些年作威作福惯了,以为所有人都怕她。可恨意埋得越深,爆发时就越致命。”
她抬眸望向窗外,雨幕如帘,模糊了远处的山影,“胖婶知道的不少,但她胆小,不敢明着帮我们。所以,得先找到那些被曹夫人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他们才敢开口。”
银珠无奈点头,将密信贴身藏好:“小姐放心,我那同乡人很机灵,又常往来于京城,不会引人注意。”
藏宁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檀木匣上的雕花,低喃道:“她以为,将我远嫁,就掀不起什么浪来……”
忽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厉的光,“可她还不知道,有些恨意无法消失,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银珠心头一凛,却坚定地握住了藏宁的手:“小姐,咱们一定能讨回这笔债。”
藏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去吧,小心些。”
银珠郑重地点头,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藏宁独自站在窗前,听着雨声,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却又在思及某件事时,难掩愧疚之色。
入夜时,藏宁对着铜镜抿了抿口脂,玫瑰色的胭脂在唇上晕开,衬得她肤若凝脂。
镜中女子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冷意。
她轻轻擦去唇角多余的颜色,太艳丽了反倒不美,要的就是这种似有若无的勾人。
“小姐,王爷已经回府了。”银珠在门外低声禀报。
藏宁指尖一顿,随即继续梳理长发:“就说我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这……已是第三日了。”银珠欲言又止,“王爷今早特意问了您的饮食……”
藏宁唇角微勾,眉宇间暗藏伤感。
很好,凌渊已经开始注意到她的反常了。
她放下玉梳,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方素帕,在上面轻轻咳了两下,留下淡淡的胭脂红。
“把这个交给王爷身边的常随,就说我月事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他。”
银珠接过帕子,犹豫道:“小姐何必如此?王爷待您……”
“银珠……”藏宁打断她,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我自有我的安排。”
待银珠退下,藏宁起身走向窗前。
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拂过面颊,她深深吸了口气。
对不起——
前厅里,凌渊正皱眉听着常随的禀报。
他今日特意提早回府,就是想多陪陪她。
近来军务繁忙,再加上藏宁身子不适,他们已经好几日没好好说话了。
“王妃又睡下了?”凌渊放下茶盏,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常随双手捧着那方染“血”的帕子:“王妃说……怕过了病气给王爷。”
凌渊接过帕子,上面淡淡的血色让他心头一紧。
难怪这几日藏宁总是面色苍白,不等他回来就早早歇下。
他起身想去探望,又想起女子这种时候最不喜打扰,只得作罢。
“让厨房准备红枣桂圆羹,明日一早送去。”他顿了顿,“再请大夫来看看。”
常随低头称是,没敢说王妃早已吩咐过拒绝大夫问诊。
这一夜,凌渊歇在书房,辗转难眠。
习惯了藏宁在怀的温暖,独自就寝的床榻竟显得格外冷清。
他想起半月前藏宁还总是等着他回来,有时甚至看书看到睡着,怎么突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