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神色悻悻。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爸不是这种爱管闲事的人,家里的事情他一概不操心,怎么忽然间就要追查老三偷钱这事呢?
他比家里其他人早进城两年,对亲爹还算熟悉。
脑子一转,就意识到问题所在,“爸,怎么了?难道家里还丢了什么?”
瞧着老父亲脸色不对劲,老大忽的想到什么,“钱没了?”
刚才爸不就是进屋去拿钱吗?
出来时阴沉着一张脸,除了跟钱有关,还能怎么回事?
陈新华没说话。
老大也慌了,那可是老陈家的钱啊!
“或许,或许是妈拿走了呢?毕竟今天早晨家里乱糟糟的。”老大这话也是自我安慰。
虽然不是自己的小金库,可早晚也有他一份。
哪能真的丢啊。
肯定是妈拿走了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
陈新华原本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了几分。
或许,真就如老大说的那般?
毕竟余佩兰那么爱钱的俗人一个,在知道丢了一个小折子之后,肯定会检查一番的。
要是家里那个大折子真的丢了,她还不得急得杀人放火?
嗯,一定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你妈拿走了。”知道了存折的下落,陈新华松开小女儿的手腕。
也没再追问余红岸偷东西的事。
他懒得管这些。
“我这里没钱,老大你先出钱,咱们去吃饭。”
老大傻了眼。
咋绕了一圈还是他出钱啊!
这怎么可以。
还没等他开口,陈红玉强压着笑意道:“爸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大哥不打算听吗?”
陈新华听到这话看向大儿子,“你不愿意?”
虽然亲爹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但刚才那严肃模样,老大记忆犹新。
哪敢说一个不字。
“哪能啊,就是手里头零钱不够,怕是只能吃碗面。”
小妹听到这话急了,“我要吃香酥鸡、焦丸子汤,大嫂你刚才不也说想吃肉吗?”
汪曼春听到这话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让公爹请吃饭,跟自家掏腰包能一回事吗?
这个小妹,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真是被宠坏了。
一点教养都没有。
心里头腹诽不已,汪曼春脸上挂着笑,“不是我想吃,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都怪我这当妈的没本事,不能挣大钱给孩子买肉吃。”
陈新华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大儿媳妇这是在嘲笑他这个当爹的手里头没钱,连带孩子出去吃顿好的都做不到吗?
只是当公爹的哪能跟儿媳妇置气?
他黑着脸开口,“行了,都少说一句,不愿意吃面那就在家喝西北风好了。”
说着一马当先出了去。
小妹委屈的不得了,眼泪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往外流,“说好了让我吃香酥鸡的,我就要吃香酥鸡。”
老大压根不搭理她。
一碗面三毛钱呢,六口人的午饭就要花他将近两块钱!
两块钱呢!
天都要塌了。
还想吃香酥鸡?
你想屁吃!
小妹哭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没人安慰她。
挪开手再去看,堂屋里哪还有人?
她气得眼泪越发汹涌,但肚子咕噜噜的叫个不停,只能没出息的追了出去。
没了人,气得跺脚追了出去。
老陈家众人到附近的国营饭店时,店里头正热闹。
老大陈红旗去柜台上跟服务员打招呼,“六碗肉丝面再来一份猪头肉。”
猪头肉一份八毛五,都快赶上三碗面钱了。
但他儿子想吃,陈红旗咬了咬牙,加了个硬菜。
小妹顿时喜笑颜开,“大哥你真好,将来我给小侄子买好多好吃的。”
汪曼春撇撇嘴,等你能挣钱给人花钱,那都猴年马月了。
陈红玉忽的开口,“妈卤的猪头肉最好吃。”
村里过年的时候会杀几头猪,他们家人多,分不到多少肥肉。
妈就会要猪头肉,那样能多给半斤八两。
每到这个时候,家里的孩子都会围着厨房转,闻到锅里散发出的阵阵喷香。
哈喇子恨不得流一地。
这话一说,勾起了陈家众人的回忆。
老二捂着脸哼了一声,“咱们下馆子吃饭,提她干什么?”
汪曼春好奇,捅了下自家男人的胳膊,小声的问,“妈卤的猪头肉那么好吃?”
大妹这么一说,她都有些馋了。
要真好吃的话,那回头让婆婆弄。
反正自己肚子里怀着老陈家的金孙,不怕她不照办。
老大悻悻笑了下,“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他转身找位置,一下子就愣住了。
“咋了?”汪曼春奇怪,顺着她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了坐在那里大快朵颐的人。
那是卤鸡腿吧?
老三那小子吃的也忒香了点。
汪曼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馋,肚子里的孩子想吃。
小妹也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她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冲了过去,“妈,你背着我偷吃!”
看见盘子里还有一个卤鸡腿。
小妹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抓。
但还没碰到那卤鸡腿呢,就被筷子狠狠抽了手背。
白嫩的手背上顿时生出两条细长的红痕。
疼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小姑娘声音尖锐,“你干嘛打我?”
余佩兰这会儿吃饱喝足,有的是力气,“老娘乐意。”
吃她的喝她的,还要把她的管。
就这个小闺女跳的最厉害。
现在才八岁又如何,余佩兰一样收拾!
小妹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你,你不是我妈!我不要你这个妈了。”
就这?
余佩兰宠辱不惊,“当我愿意要你这个闺女?”
小红岸惊呆了,张大一张嘴。
然后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是妈塞给他的卤鸡腿!
余佩兰示意,“吃你的。”
红岸乖乖听话,小口吃了起来。
眼看着那香喷喷的卤鸡腿被余红岸吃掉,小妹急得跺脚,“爸,你管管妈!”
陈新华没想到,离家出走的妻子竟然在国营饭店里胡吃海喝。
白甜瓷盘子里还有最后一块红烧肉,红亮诱人的汤汁映衬的那块红烧肉楚楚动人。
让人食指大动。
旁边盘子里还有两个炸肉丸。
肉丸焦黄饱满,一眼就知炸得外焦里嫩,真不知道吃到嘴里得多美味。
而坐在那里的余佩兰甚至慢条斯理的打了个饱嗝。
显然大快朵颐的十分舒坦。
陈新华勉力控制着怒气,“你出来吃饭,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余佩兰笑了起来,“这不是怕我这晦气惹您这位文化人不高兴嘛,打扰你们下馆子的雅兴。”
他们几个一进来,余佩兰就看到了。
呵。
老二说了什么,她可听得真真的。
当时可没一个人替自己说句话。
陈新华就默认孩子对她的羞辱,又哪来的脸来指责她?
余佩兰的对呛让陈新华一时间懵了,他习惯了余佩兰迁就他。
如今余佩兰不惯着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大没想到老母亲竟然带着老三下馆子,还吃的这么好!
胳膊被他媳妇掐了一把,老大闷哼了声,“妈,曼春肚子里的孩子想吃点肉,你再给点俩肉菜。”
余佩兰瞥了眼一脸笑的大儿媳妇。
这是老大的原配,后来他又结了两次婚。
三个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非要找个共同点。
还真有!
都瞧不上她这个乡下土婆婆。
余佩兰本来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但瞧着大儿媳妇那眼巴巴的样儿,她抓起最后俩肉丸塞嘴里。
“你自己不会点?”
汪曼春眼看着炸肉丸进了婆婆嘴里,气得掐了男人一把。
老大又疼又生气,“曼春怀的可是你孙子!你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余佩兰挥了挥手,“不想不想,丢公厕里淹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