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莺却摇头,绝美的面容带了几分无奈,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只将你当兄长,更何况此事如此荒唐,爹和娘也不会同意的。”
她想抽回自己的胳膊,苏尧却又将她拽了回来,
“只要我们两个态度坚定,爹娘他们一定会同意的!他们若是不同意我便绝食、自裁,我是苏家独子,爹娘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哥哥!”苏莺忽然拔高了声音,她对谁都是一副笑脸,还是头一次这样严厉。
苏尧抿唇,苏莺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厉声道,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更不会嫁给李太爷,以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苏尧却不依不饶,“莺莺!你过了年便二十岁,早过了待嫁的年纪,又长了这样一副妖娆的模样,邻里早有传闻说你嫁不出去是因为不检点,如今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娶你做正妻?!”
“够了!”苏莺制止他,苏尧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会儿,却并未道歉,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
苏莺不想与他争辩,推开了纠缠她的苏尧,快步回了屋,从屋内拿走了方才收拾好的东西,兀自离开了苏家。
李春梅殷切地出来送她,又嘱咐了一遍,“那李公子的条件真的挺不错的,虽年纪比你大了些,可是年纪大的会疼人,你相信母亲,母亲给你相看的肯定是没错的。”
“女儿知道了。”苏莺又朝着她笑,李春梅摸不准她的想法,将她送出门后又朝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你下次回来一定要同意啊!”
苏莺这次未回话了。
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一片一片落到她的头上、手上、衣服上,将她染地雪白一片,远远瞧上去,像一个孤单的雪人。
离开了苏家,她并未直接回到将军府,而是先来到了一家成衣坊。
成衣坊内挂着各式各样的衣物,有大氅、披风、棉衣、甚至还有几件舞裙,花花绿绿的颜色映入眼帘,这家衣服成色并不算上好,却也比苏莺穿的要精致许多。
老板娘瞥了一眼苏莺,瞧她穿得破破烂烂,便继续躲在柜台嗑瓜子,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盯着她,怕她偷东西。
倒是老板娘的儿子——一位穿着白衣,样貌普通还有些瘦弱的年轻公子,本在缠着老板娘要钱,瞧见苏莺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宛若痴汉一般被吸了上去,不顾母亲铁青的脸,热情地为苏莺介绍最新的款式。
“这件红色绣金牡丹的披风,可是京城贵女疯抢的呢。”
“还有这件青色的棉袄。”
“这件蓝色的襦裙,正好开春了穿呢。”
苏莺的目光略过那些艳丽的衣服,将目光落到角落的两件素色棉衣,“要那两件吧。”
那两件是店内最便宜的,以店家油滑的性格,定然是要劝她买更贵的,但那公子瞧着苏莺那张天仙似的脸,竟脱口而出道,“好!那就那两件,姑娘这个样貌、身段,定然穿什么都好看!”
她又选了一件素色的披风,用昨日谢长宴给她的银子付了账。
离去时,她听到老板娘怒气冲冲的声音,“给你相看的好人家的姑娘你看不上,净喜欢这些狐狸精!”
对方的声音并未有丝毫掩饰,苏莺脸上表情未变,急匆匆地走了。
……
苏莺回到将军府时天已渐暗,府内依然热热闹闹的,原本一片荒凉的将军府如今挂起了一排红灯笼,看来那位蔻蔻郡主并未走。
她想起春桃的话,正踌躇着要不要等江蔻走了再进去,便瞧见一辆马车正缓缓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行驶过来。
马车通体朱红色,比寻常苏莺见到的马车要大好几倍,前面用了四匹身形高大、品相上等、毛色一致的白马拉车,光那样行驶在路上,都有种大气磅礴、气派绝伦的感觉。
马车很快停在了将军府门前,马车外的奴仆有条不紊地将一个小马扎放在地上,掀开帘子,左拥右簇地迎接马车内的男人下车。
苏莺首先瞧见的是一双手,那双手有些粗糙,骨节宽大,大拇指上戴了个翡翠玉扳指,瞧着那料子,是苏莺辛苦给谢长宴生几辈子的孩子都买不起的。
紧接着是个玄色,上面用金线绣了云纹的袖子。
再然后是脸,那张脸英俊、坚毅、略有些胡茬,对方已是中年,然而岁月带给他的是比年轻人凌厉百倍的气势,和满身的矜贵雍容。
苏莺见到他那张脸便有些怔住了,待看清他全身后更是恍惚了片刻。
她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将军府内由远及近地传出了一声欢快的“爹爹!”,穿着珊瑚绣珠牡丹衣的江蔻如蝴蝶一般欢快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面上的凌厉柔和了下来,抚着江蔻的头发回了一声,“蔻蔻。”
这个男人便是那位传说中的武王,江蔻的养父。
传闻武王对这位养女异常宠爱纵容,连武王世子都不及。
两人容貌、气质、穿衣打扮皆十分相配,瞧着便是一对只应存在于天上的父女。
周围人瞧着他们,眸光里满是艳羡,苏莺抿着唇,恍惚间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她的母亲并未去世,父亲也没失踪,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居住在一个山边的小村子里。
苏莺已不记得父母的具体样貌了,只记得母亲性格温柔、娇小貌美,常给苏莺做各种好吃的,她总是把肚子塞得鼓鼓的,然后扑到爹爹的怀中撒娇。
爹爹英俊高大,或是把她放到脖子上,或是将她托在肩膀上,笑着将新买回来的玩具和一些小首饰送给她。
小苏莺总是高兴地去亲父亲的脸,爹爹笑着教她一些简单的剑法、或是一些简单的字。
爹爹好像什么都会,在那个没人读过书的小村子格格不入,有人说他是京中的贵人落了难,也有人说他迟早是会抛弃妻子和女儿、离开这个小村子的。
苏莺不信,总是与那些这样说的人打架,有时候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哭着去找爹爹。
爹爹就会很温柔地拿出药箱为她上药,耐心哄她,承诺永远不会离开她,然后去找那些人算账。
他身上总有一股很凌厉的杀气,只有面对妻子和女儿时才柔和地不像话。
他为她取名和鸾,和是母亲的姓氏,他说他的女儿不要去做莺莺燕燕,要像鸾鸟一样翱翔于九天之上。
只可惜那样的生活如水中月一般,很快便散了。
苏莺五岁那年,爹爹忽然告诉她,他全都记起来了,他要去京城,要带苏莺去过好日子,享受她们母女早应该享受的荣华富贵。
此后父亲便失踪了,村子里发了一场很大的泥石流,母亲拼命救下苏莺后已没了力气,她还想将苏莺小时候的玩伴推出去,却和对方一起被泥石流冲走了。
苏莺由此成了孤儿,她想一路流浪到京城去找父亲,却发现那并不可能,只能拦下了苏家的马车,靠着被苏清河和李春梅收养才到了京城。
和鸾这个名字太过张扬,苏清河为她改名苏莺。
她在京城找了父亲十四年,起先也幻想过父亲真的发达,她找到了父亲过上了好日子,后来时间长了,希望磨灭地差不多,便只希望父亲能活着,如今却是连找寻的念头都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