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莺笑够了,喝光了自己的红糖姜茶,就去给他煎药。
白净的瓷碗,里面装着漆黑难闻的药汁,苏莺端着它来到了谢长宴床前,眨着眼问他,
“你是想自己端着一口气喝掉,还是想让我一勺一勺喂你?”
谢长宴抿唇抗拒,“我不喝。”
“这么怕苦呀?我方才去厨房给你翻了几颗蜜饯,吃上就不苦了。”
苏莺说这话时樱唇微勾,桃花眼里浮现出几分温柔,声音也软了不少,从各方面看都像极了哄小孩子。
她生得太美,光瞧她垂着眸子静坐在那里都忍不住让人心跳加速,谢长宴还算坐怀不乱,却也对她时不时露出的温柔难以抵挡,若是从前与他玩儿的那些狐朋狗友,早死在这坏女人身上了。
他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冷哼道,
“你说谁怕苦?大夫早说过我的毒药石无医,喝这些又没什么用。”
“就算治不好,喝了总会好过些的。”她瞧着他,难得真诚的开口。
谢长宴却照旧抿唇,同她做无声的抵抗。
二人对峙了许久,还是苏莺先败下阵来,将药搁在桌上问他,“想吃什么?”
他依旧不说话,苏莺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笑道,
“就算不吃药,也总要吃饭吧?你把自己饿死了,我的一百两银子找谁要去?”
总不好让她一直下不来台,谢长宴正好饿了,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煮些粥就好了。”
苏莺应下了,将碗收好,出门去厨房为他煮粥。
今日的将军府莫名比前几日热闹许多,苏莺走在抄手回廊中,听到有奴仆欢喜道,“蔻蔻郡主来看小将军了!”
“真的吗?那我们的日子又要好过了!”
王府里仅剩的几个奴仆奔走相告这个喜讯,在他们口中,蔻蔻郡主便是个拯救凡人的仙女。
苏莺一路听着他们赞扬江蔲的声音到了厨房,厨房内,春桃正欢喜地准备出门,和苏莺正巧撞了个满怀。
苏莺每次做完饭都会给春桃分一些,因此她往常见到苏莺总要兴奋一阵,今日却匆匆从她身旁走过,走到一半才想起要跟苏莺解释,
“今日蔻蔻郡主来,每次蔻蔻郡主来都会给我们赏钱,我要快些去,莫要把我落下了。”
苏莺笑着冲她点头,春桃与她挥手告别便跑没影了。
她淘了米,切了些肉,加了水煮在一起,待到锅里的粥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才盛了出来,装进了食盒里。
她拎着食盒往清晖园走,路上碰到许多行色匆匆的奴仆。
这座沉寂许久的将军府终于有了些生机,虽然不是为了谢长宴。
有丫鬟与另外一名小厮说悄悄话,“你刚瞧见蔻蔻郡主,你再瞧她,像不像?”
那小厮偷瞄了苏莺一眼,脸忍不住有些红,却还是道,“有五分相像,单看眉眼,有七分呢,不过我觉得还是苏莺姑娘更好看。”
丫鬟气得踹了小厮一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蔻蔻郡主出身高贵,温柔贤淑,对将军好,对下人也好,哪里是她能比的呀?”
苏莺听着两人的小话,面上的表情不变,只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清晖院了,从前的清晖院死气沉沉,下人都不喜欢去那里,也少有人去打扫,院内永远都只有冷风声和院内堆满了雪的老树。
今日却来了八九个人侍候,苏莺认出来,府内仅剩的下人全部都在此了。
今日阳光好,谢长宴的窗户也被开了一半,透过窗户,能瞧见江蔻穿着一件珊瑚绣珠牡丹衣,墨发间着了一支珍珠点翠丁香钗,气质温婉大气,虽只能瞧见一个侧脸,周身却是让人难以直视的矜贵无双。
而她身旁的谢长宴虽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神色落魄,却生了一副谪仙的面容,气质也非凡人能比拟,两人在一起,宛若神仙眷侣。
此时江蔻正从手边的食盒内拿了一盅汤,细白的手指拿着汤匙盛起一勺喂给谢长宴。
苏莺还没辨认出谢长宴喝没喝,春桃便瞧见了她急忙跑了出来,将她拉到角落低声道,“方才我走得太急忘了告诉你了,蔻蔻郡主对小将军一往情深,你的身份又比较尴尬……”
她说得隐晦,苏莺不是不识趣的人,只笑着点头,将食盒递给她,“这是我刚熬的肉粥,可以分给你的朋友吃。”
“今日我恰巧还有些未完成的事情要去做,便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春桃有些感激地瞧着她。
……
将军府立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苏莺一出门,便感受到了耳边的热闹。
她穿过车水马龙的官道拐进一条略显破败的小路,快步行了一个时辰,才行到了一个破落的小院门口。
和将军府的磅礴大气不同,小院的围墙低矮坑洼,简陋的木门在寒风中摇摇欲坠,还未进门,便听到内里苏晚撒娇的声音,
“娘,天这么冷,水这么凉,你舍得叫女儿大冬天洗这么多衣服吗?怕是连手都要生了冻疮了,你看外面哪家公子会要一个手生冻疮的苦命婆啊?”
李春梅对待苏莺总是严厉得很,面对苏晚这个亲女儿却明显多了几分亲昵和宠溺,“你不洗,难道要我给你洗?”
苏晚道,“咱们可以把苏莺叫回来叫她给咱们洗嘛,她说要去做丫鬟,可是做丫鬟哪儿有什么前途嘛?还不如回来伺候咱们呢,她不在,女儿可是要累死了。”
“没出息的东西,净想着眼前那些蝇头小利!”
李春梅瞪了苏晚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外的年轻男声打断,“莺莺,你回来啦!”
说话的男人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里面穿着一身清雅的白衣,面上被冷风吹得有些红,却依然掩饰不住出其眉似远山、目若清渊、玉树临风。
是苏尧。他刚下学回家便瞧见苏莺孤身站在门口,欢喜地叫了一声。
若说从前的谢长宴是一把锋利的宝剑,矜贵张扬,那苏尧便是一根挺拔的竹,清雅出尘。
苏家原有六口,上个月苏老太太去世后,现剩五口:父亲苏清河,母亲李春梅,大哥苏尧,小妹苏晚和养女苏莺。
苏尧小跑着过来为苏莺开门,“外面多冷啊,快些进来。”
平心而论,苏尧这个养兄待苏莺极好,这种好,甚至超过了对他的亲妹妹苏晚,这也是苏晚讨厌苏莺的原因之一。
苏莺小时候很想读书,她知道家中条件不允许,便去偷偷翻苏尧的书本看,苏尧发现后并不生气,反而夸苏莺聪慧有志向,甚至时不时带她出门,将自己在课堂所学的悉数教给她。
二人从前十分亲近,这种亲近一直到苏莺十四岁,她发现苏尧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异样,神态也越发亲昵,好几次他靠近她的脸,都近得像要亲上去一样。
苏尧的床单湿的次数也越发多,苏家的家务一向都是苏莺做,他却从不让苏莺为他洗床单,苏莺很不解,直到有一次全家都去灯会,苏尧借口在家温书未去,李春梅走到一半才发现忘了带钱,差苏莺回家去取,苏莺便撞见了让她震惊的一幕。
她看见苏尧正对着她的画像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