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寿宴之事,不止宫中禁军在查,太子的人手也暗中查探,虽这被定性为一场意外,但都是多年的狐狸了,又怎么能看不出蹊跷。
说是买酒的商人将酒放错了,误售了补身子的药酒,并且还有小二和公主府的管事佐证。
顺着买酒这条线去查,却偏偏又没什么毛病。
所有的酒翁都被专人品鉴过,进府的时候是没什么毛病的,偏偏放了几日,药材开始发挥作用,好好的果酒就成了补酒,喝下酒水的还都是太子身边的人和京城最顶尖的那一波贵女。
虽说家世也都相配,但被逼着订婚到底是不爽。
这些公子小姐们心中都存着气,除了柳清因。
更巧的是,负责筹备那日寿宴的,正是长公主的大儿媳柳氏,她也是柳清因的堂姑。
此时无论柳清因知不知情,柳家都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依殿下看,这门婚事可还能成?”
太子这是明显不喜欢柳家,若是娶进来太子妃,那可是不能退的。
赵祀道:“父皇直接圣旨封柳家女为太子妃,这婚又岂是能退的掉的。”
当初的林辞绾,也不过是顶着太子未婚妻的头衔,可没被赐封。
“娶就娶吧,孤虽不喜欢她,但柳家的家世还算不错,况且柳小姐不是一直身子不好?往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几人对视,心中皆是了然。
此时的闵国公府,顾珩也在烦恼此事。
“太子尚未娶妻,这时送表妹进宫还早了些。”
他的姨母赵夫人满脸堆笑,“可东宫选秀不也得等几年后了吗,你表妹已经十六了,再耽误下去就大了。”
顾珩知道姨母的攀附之心,想到为官多年越做越差的姨夫,心中叹息一声。
“你跟太子相熟,若非无奈姨母实在不会来求你,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她父亲屡屡被贬,家中没有恒产,只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庶兄弟,便是嫁人又能嫁给谁呢?”
顾珩道,“我可以为表妹说亲,安平侯府的那位表小姐,姨母可曾听说。”
赵夫人神色一滞,喃喃道,“人家是公侯府的表小姐,我们云儿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她却不肯说了。
空气安静一瞬,赵夫人掩面叹息。
“子毓,我也不瞒你,是云儿不愿意嫁给相同门第的人家。”
赵姨夫是国公的孙子,分家后却因能力平平,只做到了六品舍人。
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加上他分家时得到的银钱,原本也是可以过的不错的。
但偏偏,赵姨夫沉溺在过去公侯福子孙的光环里不能自拔,铺张奢靡比往昔更甚。
哪怕娶到了赵夫人这么个嫁妆丰厚的妻子也堵不住亏空,一来二去,就打起来贪污的主意。
本就是个闲散官职,贪又能贪多少,只把自己作的前途艰难。
一条行不通,他又开始走另一条,纳那些嫁妆丰厚的商户女为进门。
就这样,整个赵家被搞得乌烟瘴气,整日的勾心斗角。
眼看着赵夫人的女儿赵若云到了婚嫁的年纪,不是没有媒人上门说亲,可赵若云一个都不愿意。
她不知怎么看上了太子,一心想嫁进宫里。
赵夫人说着有些羞惭,“这话说着有些托大,但云儿长相气质也不逊色柳家姑娘,便是给太子做侧妃,也是够得上的吧?”
顾珩见状也说了实话,“表妹身子娇弱,太子并不青睐这样的。”
应付完顾夫人,下人又送上了一张帖子。
“公子,顾员外家想请你过去。”
顾珩有些不耐的抿了抿唇。
天渐渐晴朗,也热了起来。
厚实的春装换成了单薄的轻衫。
苏玉柔整日在城外粥棚处,认识了少人,也看到许多事。
前后两世,她似乎都没怎么出来过。
幼时在并州,被父母娇养在闺中,除了年节庙会可以出来看看。
投奔侯府后,裴夫人管教严格,逢年过节能出来的都少。
长久的呆在宅院里,让苏玉柔始终有种悬浮感,爱恨生死都变得淡淡的。
重生以来她自诩放下,出门的次数都远超前世,可她依旧觉得少了些什么。
直到这几日的施粥,接触到这些穷苦百姓和孩子,她才知道自己少了什么。
是鲜活。
拘束于后宅的眼界让她的人生变得单调枯燥。
她该多出来看看,多见见人的。
施粥的日子结束后,顾家的人也上门了。
顾员外和顾夫人亲自前来,为顾时月做的荒唐事道歉。
苏玉柔领着顾时月出了正厅,一路来到前院花园。
两人身旁都没带着丫鬟小厮,看似独处,实则被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的严实。
顾时月也再说着道歉的话,但比起这,苏玉柔更好奇他和落雁后来怎样。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顾时月看惊讶一瞬,随即小声道:“她被关起来了,我见不到她,楼里的姐姐们说她还好,没怎么受罚。”
闻言苏玉柔点头,“没事就好。”
眼看顾时月再次要解释,苏玉柔忙道,“不必道歉,我理解,也不怪你们。”
说着,再次有一对丫鬟路过。
一个个身形袅袅,背挺得笔直,似乎真的没有在偷听。
苏玉柔压低声音,“我想和顾公子做个交易。”
阳光和煦,白云朵朵。
在这繁花似锦的侯府花园里,两人开始了谋划。
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相似,苏玉柔想嫁出去侯府,有一个落脚之处。顾时月想娶一个大度的妻子,能容得下落雁和他们以后的孩子。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达成约定。
婚约不解除,赶在裴修文之前成婚,婚后两人相敬如宾,无论是将落雁接回家里还是在外置个院子都可以,两人只保持名义上的夫妻身份。
“若是苏姑娘日后有心仪之人,我可以写一封放妻书。”
苏玉柔摆手,“日后离开京城再说吧。”
如今京里可是少有和离的,想再嫁可不太容易。
顾时月也想到了这点,心中有些愧疚,“这样,姑娘有些吃亏。”
苏玉柔道,“没什么,各取所需。”
两人达成约定,彼此都很满意。
苏玉柔也有心思带人在花园赏景了。
偏这时,裴修文闻讯赶来,身后还跟着林辞绾。
四人围坐在亭中,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听闻顾公子前日和心上人私奔了,怎么,今日是来退婚的吗?”
裴修文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
顾时月看了眼苏玉柔,开口道,“我是来道歉的,并非前来退婚。”
“道歉?顾家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侯府还会容忍小姐嫁过去吗。”
顾时月面露愧色,“此事是我不对,日后我会好好补偿苏小姐的。”
裴修文还想嘲讽,却被林辞绾拦住。
“人生在世,谁还不会犯错呢,我看顾公子和苏小姐很是般配呢。”
林辞绾说着看向苏玉柔,“苏小姐想来也是愿意这桩婚事的吧,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没个红颜知己,苏小姐切莫放在心上。”
苏玉柔扫她一眼,“林小姐说的有道理,都说林家书香门第,看来女儿果真是教养的很好呢,有这么个大度的主母,表哥日后的孩子也会感激你这个嫡母的。”
林辞绾闻言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苏玉柔却是忍了很久了,如今她已经订婚,早晚要离开侯府,既然如此还怕这对夫妻做什么?
“对了表哥,我院里的观棋你可还记得,她在府里也伺候多年来,前些日子和我说以后想继续留在这里,姨母身边的丫鬟满院了,我想着待我出嫁了让她去你院里伺候呢?她的干姐姐是你的大丫鬟知画呢。”
裴修文听到苏玉柔说嫁出去,不觉神情一黯,“好,既然是知画的妹妹,那倒是变过来吧。”
苏玉柔笑眯眯的道谢。
林辞绾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她总想着防备苏玉柔这个表妹,却忘了,裴修文是侯府公子,自幼锦衣玉食,身边怎么没几个侍候的丫鬟?
裴修文自然是有的,只这些丫鬟在林辞绾进门后并没有被抬为姨娘,反而依旧坐着大丫鬟,后来两人感情升温,这些人都被嫁了出去。
观棋倒没对裴修文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不愿意离开侯府也是真的。
林辞绾吃了个暗亏,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她问顾时月,“顾公子既然不是来退婚的,可是决心与那位落雁姑娘断了?”
顾时月犹豫着答不上来。
林辞绾状似惊讶的啊了一声,“顾公子不会想着齐人之福吗?苏小姐自幼养在侯府,说是这里的嫡出小姐也不为过了,顾公子这是想辜负人家吗?”
裴修文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顾公子若是如此行径,那我裴家可要重新考虑这门亲事了。”
“表哥。”
苏玉柔看向裴修文,“顾公子已经道过歉了,我们也约好了,我想顾公子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之后四人也没再说什么,顾时月起身告辞,林辞绾也要回去了。
凉亭一时只剩下苏玉柔二人。
裴修文不解,“他都和人私奔了,为何你还愿嫁给他?”
苏玉柔看向远处,“顾二公子人品不坏,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裴修文面露不忍,“除了他京中还有很多好二郎,你何必委屈自己呢。”
“不,我不委屈。”
苏玉柔转过脸看他,“按照表哥说的,我是要和顾家退婚吗?可我的名声本就有瑕疵,退婚之后还有谁愿意娶饿我呢?”
裴修文张了张口,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苏玉柔见他难受,心中不知怎么觉得很是舒服。
上一世,最该死的不是姨母和林辞绾,是这人才对。
只可惜自己如今才看清。
裴修文沉默良久,终是问道,“你对我真的不剩半分情谊吗?”
苏玉柔微笑,“怎会呢,便是嫁人了,表哥你也是我的亲人啊。”
两人之间,原本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他们本该是夫妻。
只可惜,裴夫人想找个身份高的儿媳,裴修文想找个有家世的妻子,裴侯爷想找个能在朝堂上帮到自己的亲家。
再多的情分也抵不过利益。
重生至今,苏玉柔觉得自己的大脑愈发清醒。
从前困扰自己的让自己痛苦万分的执念,如今再看竟什么感觉都不再有了。
她打量着对面的坐着的人,仔细的、认真的。
前后两世变化不大的眉眼,熟悉到让苏玉柔难受。
“表哥,我们都长大了,也都即将娶妻嫁人,从前种种都过去了。”
裴修文眼睛顿时红了,“可我过不去。”
苏玉柔笑了笑,“最初听到你和林小姐订婚时我也是不能接受的,可表哥你亲口告诉我的,你会娶她。”
“我能理解的,两家订婚并非儿戏,可表哥你为什么在有了林小姐之后,还想让我留在府里呢?”
裴修文带上些许狼狈,“不,我只是不放心你嫁给顾时月,他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配的上你。”
“那表哥说说配的上我?顾珩吗?我倒是愿意嫁,可是他不愿意娶啊。”
裴修文震惊又痛心,“你喜欢顾珩?”
苏玉柔不再回答,只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喝着。
裴修文踉跄离去,苏玉柔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笑了。
现在的旧恨加上以后的新仇,日后的男主男配可一定要打起来啊。
顾时月私奔的事最终就这么过去了。
难得的是,此事竟是没在京中引起多大波澜,这倒是让苏玉柔放下了心。
她可受够了被人议论的日子。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再一次出游时遇上了顾珩。
他从一棵粗壮树木后走出,显然是有备而来。
苏玉柔并不喜欢太多人跟着,因此身边只带了画眉一人。
顾珩示意苏玉柔跟着过去,两人站在林子里。
“顾家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顾珩开口就是道歉,让苏玉柔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
顾珩又道,“我这个族弟人品相貌皆是不错的,当初说与你时也是挑选过的,只是没想到他竟是有了心上人。”
听到这苏玉柔明白了,这是身为‘媒人’不好意思了。
毕竟,谁家好儿郎能做出私奔这事啊。
苏玉柔不由感慨,看来这年头媒人也不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