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拿着江静玉给的十块钱,带着朋友来到一家偏僻的小店。
开在居民楼下,量大便宜,都是做熟人生意。
江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家里吃不饱,偶尔会来这里给自己加餐。
她管不住嘴,以至于江静玉没少给她零花钱,但小金库就是多不起来。
四个人,她点了三个菜,且都是肉菜,又让赵学文去买了几瓶汽水。
鲁阳看着瘦,但饭量惊人。
除了一大盘馒头,他还吃了两碗米饭。
江知三人吃饱后,剩菜全让他捞了,连汤汁儿都没剩。
吃完一抹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满足地感叹一声: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江知嘴角抽了抽,“你吃饱没,要不我再给你点俩馒头?”
鲁阳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勉强能吃个七分饱就成了。”
林惠美一言难尽,“这才七分饱啊?我都怕你成为宁市有史以来第一个撑死的人。”
鲁阳嘿嘿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知倒没觉得有啥,这个饭店便宜,她妈给的十块钱花了才不到一半。
“走吧,再不回家,我奶要憋死了。”
鲁阳:“啥?”
赵学文好心给他解释:“她奶有拿她撒气的习惯,她不回家,没人当出气筒,不得憋死。”
不过江知回到家,汪淑芬就只有气死的份儿。
鲁阳把江知脑补成了小白菜,眼底闪烁着同情。
江知走在前面,没搭理他。
吃饱喝足,几人都是走着回家的。
路过一家废品店,瞧见一个老大爷在卖废品,江知倏然脚步一顿,看得出神。
她身后那仨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行四人就这么杵在马路对面,看着废品站。
突然,那老大爷被人赶了出来。
“滚蛋,什么收音机,我们没瞧见!”
老大爷从地上爬起来,“那你们把废品还给我,我不卖了!”
鲁阳看清那老大爷的模样,脸色陡然大变,猛地冲了出去。
江知惊诧不已,“他还挺有正义感。”
林惠美看着他的身影,“那老大爷不会是他亲戚吧?”
赵学文摸摸下巴,“是他爷爷。”
江知和林惠美转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赵学文道:“他刚才喊了啊。”
鲁阳一个半大的狼崽子,试图为自己爷爷出头。
但废品站的人根本不鸟他,还喊出两个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凶神恶煞。
眼瞧着就要动手,江知立马冲了过去,大喝一声:“干啥呢?敢动我朋友,你出去打听打听,知道我爹是谁吗?”
那废品站的老板一招手,“住手!”
他打量着江知,眉梢一扬,问:“你爹谁呀?”
江知:“家父张二河!”
废品站老板拧紧眉头,把自己脑海中记得的人都过了一遍,愣是不记得自己认识张二河。
这时,废品站里屋竟走出一个女人。
在老板耳畔低语,手自然搭在他的肩上,瞧着像是一对夫妻。
废品站老板听见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变了一张脸。
“小同志,误会!误会!”
女人则是给那些小弟使眼色,斥道:
“还不快去找找,看看大爷的收音机落哪儿了!给人还回去!”
很快,鲁大爷卖废品时意外搭上去的破旧收音机,便被人送了出来。
老板脸皮厚,把收音机给还回去。
“大爷,底下这俩小弟做事粗心大意,您见谅!”
鲁大爷面色不豫,却没说什么难听话。
“阳阳,走吧。”
江知目光扫过女人的脸,转身离开。
她认不出这张脸,但这声音她可没忘记。
先前和陆盛华在老粪坑里说话的女人,就是她,叫什么梦菲的。
她淡定收回目光,心里有些迷惑,周旋在不同男人身边,她究竟想干什么。
走出去没多远,鲁大爷看向江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这位小张同志……”
江知:“鲁爷爷,我姓陆,陆江知。”
鲁大爷表情像是定格了一般,良久,才恍然。
“合着你是吹牛的啊?”
江知:“……”倒也不用说这么明白。
林惠美回头看了一眼,“大爷,他们不厚道,回头你别把废品卖给他们了。”
鲁大爷叹气,“咱们区就这一家废品站,那老板叫杨河,和26厂物料科的副科长是亲戚。”
江知隐约听说过,厂里的废品都是由物料科负责处理。
光是厂里的废品,都够废品站赚得盆满钵满了。
江知握拳,“我知道要怎么赚钱了!”
林惠美立马问道:“你也要去捡废品?那不是和鲁爷爷抢活儿嘛!”
江知神秘一笑,摇摇头。
“我是要和废品站老板抢生意!”
鲁大爷呵了声,“小小年纪,咋这么爱吹牛呢。”
鲁阳刚吃了江知一顿饭,可不敢唱衰她。
“爷爷,说不准还真行,咱区这么多厂,就只有一个废品站。”
鲁大爷摇头晃脑,“你知道开废品站要多少钱吗?你们几个,零花钱加起来还凑不够两百吧?”
江知摸摸口袋,倒不至于凑不够两百,但确实不多。
好不容易想到点子,刚开始就被钱难住了。
江知一拍脑袋,还是躺着吧。
回到家属院,江知远远便看到38栋楼下围着一圈人。
这天气,能在外头溜达的都是狠人,能让这么多人驻足的,肯定是看热闹!
江知闻着味儿就挤了过去。
“八婶,这是干啥呢?”
八婶就住38栋,她在家里行八,像江知一般年纪的,都喊她八婶。
“周副厂长把他侄子打了,周家两个老东西把周良那小混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过来找大儿子算账呢。”
江知不解,“周副厂长家不是在二楼吗?”
在楼下嚎什么。
八婶笑着给她抓了一把瓜子,“她要是在楼上喊,你还有热闹看?”
周家小儿子是杨老太的心肝子,要啥给啥。
轮到周自民的时候,杨老太只剩一身的心眼子。
周自民是副厂长,要面子,他越在乎什么,杨老太越能拿捏什么。
一哭二闹的把戏没少上演,回回都奏效。
但这次不一样,周自民明明在家,却跟没听见似的,愣是没下楼。
江知搓搓手,看着杨老太在地上翻滚的模样,龇了龇牙。
够呛。
她往人群前面挤了挤,杨老太在地上坐久了,棉裤都湿了,冻得脸青唇白,嘴里仍旧喊着:
“不孝啊,周自民你不孝!早知有今日,我当初生下你,就该把你摁尿桶里溺死!”
江知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恰好站在了陆盛华身旁。
他今天在周自民手里吃了亏,巴不得杨老太把事情闹大,笑得别提有多高兴。
江知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喊得贼大声,震得他耳膜发麻。
“大伯!你笑啥?你在幸灾乐祸吗?”
众人顺着江知的声音看过去,陆盛华顿时头皮发麻,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
他一脸麻木,“我没笑。”
江知非常执着,“我看见了,你笑了!笑得很高兴呢!”
陆盛华攥住五指,手痒。
“我真没笑。”
“你肯定笑了。”
“我没有。”
“你真的笑了!”
陆盛华鼻孔被怒气撑大,怒极发笑,干脆心一横。
“我就笑了怎么了?谁规定我不能笑了?我就笑!”
江知长长哦了一声,“你是幸灾乐祸吗?”
不等陆盛华开口否认,一旁传来王爱春的嗤笑。
“知知,这你就不懂了,你大伯刚被厂里处分,他对周厂长正是埋怨的时候,巴不得周家闹起来。”
王爱春的话就好似撕下了陆盛华的遮羞布。
他是极爱面子的人,周遭那些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划拉着。
陆盛华实在受不了,扒开人群,落荒而逃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