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得去厂里转工作,夏春花一合计——
“妈,我午饭就不在家吃了,我回娘家一趟。”
汪淑芬睨着她,“好端端的,回娘家做什么?”
夏春花道:“我上回瞧见娘家那边还有好些冻柿子,我带些回来。”
一听有便宜占,汪淑芬恨不得她立马飞回家去。
谁料冻柿子还没拿回来,夏春花先和她伸手讨要东西。
“妈,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给我两块钱,我好歹带块肉回家。”
汪淑芬拍开她的手,唾沫横飞:“你们每个月吃家里用家里,还想伸手跟我要钱,你也好意思!我先跟你说好,等你有了工作,每个月得给我拿十块钱当伙食费!”
夏春花撇撇嘴,幸好她打一开始就没想自己接这工作。
直接把工作转给娘家弟弟,到时候汪淑芬总没办法跟她要钱。
夏春花走后,汪淑芬在屋里转悠几圈,发现家里没啥菜了。
“老二家的,啥时候回娘家抓点白菜回来。”
外头人都羡慕他们电机厂的能住上楼房,整个宁市就没几个家属院能供上暖。
但住楼房也有不好。
要不是陆承宇搬出去住,这小小的二居室得住十几口人。
这是家属院的常态。
一到冬天,大家都在地窖屯大白菜屯红薯,楼房就没法儿屯、
汪淑芬向来都是让江静玉回娘家要。
江静玉脸皮薄,自然不会伸手和娘家要,每次回娘家都得先给钱。
汪淑芬可不管这个,江静玉的工资都是自己握着,从没上交给她。
“老二家的,你听见没有?”
江静玉回过神,“听到了,我不去。”
“你说啥?”
“天儿冷,我懒得动,不想去。”
她性子软,从来都是任人揉捏的,今天才发现,原来拒绝人的感觉这么好。
汪淑芬用力丢下手里的抹布,“反了你!你现在是想干什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信不信我给老二打电话,让他回来教训你!”
江静玉抬眼看她,神色冷淡到让人心生凉意。
汪淑芬不由得后退一步,她总觉得这个儿媳妇变了,怕不是挨上什么脏东西。
“老二家的,你……”
江静玉看了一眼桌上的碗,抬手轻轻一挥,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汪淑芬目眦欲裂,“江静玉,要死啊你!”
江静玉没搭理她,转头去找能摔的东西。
搪瓷杯,烟灰缸,摔了这些还不够,还摔了两个盘子。
“造孽啊!你这是想干什么啊!我老陆家怎么就让你这么个丧门星进了门!我现在就给老二打电话,让他回来跟你离婚!离婚!”
江知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她也不拦,就看着江静玉摔。
好癫,她好爱。
“奶奶!”她突然哀嚎起来,把汪淑芬吓了一大跳。
“你这死孩子瞎叫唤啥,把我魂都吓没了!”
江知咧嘴一笑,“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奶奶别砸了!您可别砸了!昨儿家里的碗,都被您砸没了,再砸下去,午饭可咋吃啊!奶奶,我求您啦,我不读高中了,我听您的话,我读中专还不成嘛!”
汪淑芬:“……你瞎啊?这是我砸的吗?”
江知抹着脸上那不存在的眼泪,“我不读书了,我明儿就出去打工,挣的钱全给小叔养孩子,奶奶您别生气,这砸的都是钱啊,您可别砸了!”
汪淑芬眼前一黑,差点没撅过去。
瞧着江知小嘴叭叭,脏水一盆接着一盆往她身上泼,她满脑子只有四个字——
家门不幸!
不等她为自己分辩两句,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汪淑芬!汪淑芬你干啥呢,又打孩子啦?”是蔡老太的声音。
谁打孩子了,哪里来的又!她就没动过江知!
汪淑芬气愤不已,眼里燃起两簇火苗,把门打开,准备和蔡老太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一开门才发现,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一言一语劝着。
“大娘,干啥呀这是,孩子还小,别把人打坏了。”
“你家条件这样好,咋还不让孩子读书呢?”
“陆老三两口子都是当老师的,工资不低吧,咋还要江知帮他们养孩子?”
“陆家真不干人事啊,逮着陆老二一家使劲儿薅,以前我就怀疑陆老二是不是捡来的。”
这么多顶帽子扣下来,汪淑芬都不知道自己先反驳哪句。
她一叉腰,往前走了两步,唾沫横飞。
“我家孩子,我爱打就打,有你们啥事儿?我不让她上高中,她就得听话乖乖读中专,闲得蛋疼,管我家闲事!”
汪淑芬说完,顿了顿。
好像有些不对,她也没打孩子啊。
站在门外那些人,纷纷变了脸色,心想这汪淑芬是一张老脸都不要了。
简直无耻!
这时,江静玉走了出来。
她昨天还病着,今天脸色还有些苍白,透着几分病气。
“江知都是胡说的,我妈没打她,也没不让她上高中,我们好着呢,碗都是我砸的,吵着各位了,真是对不住。”
“妈!”
江静玉轻斥:“听话!”
江知这才不情不愿闭上嘴。
汪淑芬哼了声,下巴一扬,叉着腰道:“都听见没!”
她睨着她们,搅家精,别以为这样说,她就能原谅她摔了这么多东西的事。
可就她们这委屈巴巴的模样,谁能相信汪淑芬没动手。
门外的人纷纷摇头,造孽哦。
谁不知道江静玉是个脓包性子,她敢摔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静玉赔着笑,“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汪淑芬,你虐待陆老二媳妇儿,小心以后你儿子不给你养老!”
“你儿媳妇这温柔文静的性子,能摔碗吗?肯定就是你动的手!”
“陆老二家的,你也太脓包了些,连累孩子跟你一起吃苦。”
“大不了让妇联做主,给你婆婆好好上一课!”
汪淑芬:“?”
都说不是她了!
江静玉只管低着头,什么也不解释,默认了大家的话。
她前脚关上门,后脚蔡老太便下了楼。
关于陆家逼迫江知读中专,虐待江静玉娘俩儿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家属院。
谁听见不得摇头,骂陆春旺和汪淑芬偏心眼。
就连中午陆承宇一家过来蹭饭的时候,都得了不少白眼。
陆承宇丈二摸不着头脑,凑到余妍身边。
“媳妇儿,你有没有觉着不对劲儿?”
余妍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自诩书香门第,性格清高。
她向来不爱往家属院凑,觉得他们张口闭口都是家里琐事,粗俗。
因而回回来,鼻孔恨不得朝天,哪里在乎旁人怎么看。
“什么不对劲儿。”
陆承宇道:“何三刚才都没和我打招呼。”
何三是个老鳏夫,媳妇儿过世后,他便一直单着,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
他分到的是单间,自己一个人住也宽敞。
因为他住在一楼,房门时常敞着,见到陆承宇都会抬手打个招呼。
余妍眉头紧皱,“你成天在乎这个做什么?尽琢磨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流言跟长了腿似的,很快就会走出家属院,跑进子弟兵中学。
上楼,陆承宇开门进屋,没像往常一样闻到饭菜香,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他早饭没吃多少,饿得不行。
“妈!咋回事啊,二嫂呢?还不开饭?”
汪淑芬冷冷一笑,“带江知那死丫头出外头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陆承宇懒懒坐了下来,不满道:“二嫂这是想干啥,家里家外都顾不上,你回头跟二哥说一声,好好管管。”
汪淑芬往他身边一坐,拉着他的胳膊,神神叨叨的。
“老三,妈跟你说,你二嫂不对劲。”
“咋不对劲?”
“她啊!”汪淑芬点点脑袋,“指定沾上脏东西了。”
陆承宇啧了声,拂开她的手。
“妈,这话往后别说了,传出去多丢人呐。快去做饭吧,你孙子们都饿了。”
汪淑芬见他不信,还想唠叨两句,被陆承宇推着进厨房。
从江静玉进门,家里的活儿她就很少沾手。
做饭还保留之前的习惯,桌上不见荤腥,能吃就行。
余妍看着桌面放着的黑不溜秋的糊糊,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
“妈,这什么呀。”
汪淑芬道:“家里没啥菜了,还剩点野菜,我做了个野菜糊糊。”
余妍眉头一皱,“这天气,能有野菜?不会是去年的吧?”
“昂,就是去年的,天气冷,一直冻着呢,没坏!”汪淑芬没觉着有啥不对。
她那个年代,树根都能吃,野菜有啥不能吃的。
余妍心里堵着气,差点没把碗筷摔下。
猪都不吃的玩意儿。
“奶奶,我想吃肉!”
“我好饿啊,我也要吃肉。”
双胞胎纷纷叫唤起来。
从昨天折腾到现在,汪淑芬精气神都差了许多,连带着对宝贝孙子的耐心都没了。
“就这些,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