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颐低着头,“殿下,奴婢不过是一介卑贱之躯,就算不是奴,也与奴无异了。”
说完,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殿下,若无旁的事,奴婢便回去服侍太子妃了。”
商鹤亦打量着她,良久才道,“嗯。”
沈春颐福身一礼,垂着头,退下去了。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商鹤亦才收回目光。
“去找孙御医,拿些止血祛疤的药膏,送去她那吧。”
小江子一愣,愕然抬头,“是,奴才这就去。”
可随即,他便听见商鹤亦补了一句,“记得,莫要让人瞧见。”
小江子心下腹诽,这未免有点难为他了吧?
太子妃的院子里皆是女眷,他一个小太监若是半夜送东西进去,怎么可能不让人瞧见。
沈春颐正坐在烛火下,一点点地挑着掌心的碎瓷片。
沈玉芙对她,真是越来越狠毒了。
她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呀——”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沈春颐一怔,便见一位嬷嬷提着一盏小灯,朝她招了招手,“阿枳姑娘,跟老奴来吧。”
这时辰,有人来寻她?
沈春颐心里头隐隐犯嘀咕,却还是低着头,跟着嬷嬷走了出去。
她跟着嬷嬷绕过一条小道,走到一处僻静的庭院,嬷嬷这才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两只小瓷瓶,放到她手里。
“阿枳姑娘,这是江公公让老奴送来的药膏,这瓶是止血的,这瓶是祛疤的。”
江公公。
那不就是太子的意思吗?
沈春颐垂眸看着手中的瓷瓶,随后抬起头,“嬷嬷是?”
嬷嬷一笑,“老奴是太子殿下的乳母,辛氏。若日后姑娘有事,大可来桐院寻老奴。”
沈春颐连忙敛眸,端端正正地向辛嬷嬷福了福身,“多谢辛嬷嬷。”
辛嬷嬷含笑点头,并未多言,转身缓缓离去。
沈春颐的嘴角,在辛嬷嬷走远后,便再也压不住了.
她手上的伤倒是值了。
沈春颐手上的伤没个一月是好不了的,更何况她日日还被沈玉芙磋磨。
但太子送她的药膏是极好的,虽未能彻底痊愈,但擦上后倒是会好受点。
只是沈春颐却有些心急了。
接连半月,她都未瞧见太子,打探也打探不出来什么,只知太子被皇上派去了岷州。
如今六月,夏日午时日头正烈。
沈春颐跪在院中,双手端着浣衣的脏水盆,额角的汗珠不断地滑落,沾湿了她的鬓发。
而沈玉芙此时正在屋里头正吃着冰果,好不舒适。
她们俩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嬷嬷立在廊下,手中摇着团扇,“好生跪着,从前你没规矩,你也莫怪咱们娘娘。”
沈春颐缓缓低下头,“奴婢明白。”
这刘嬷嬷在廊下说出这话,颇有那说风凉话的意思。
此时,江公公从外头进来,一眼便瞧见了在院中跪着的沈春颐,见她满头大汗,手上布满新旧伤痕,浑身衣衫湿透,心中顿时了然几分。
这位阿枳姑娘,太子殿下可是特意让他送药的,没想到这才半月,她便又成了这副模样。
刘嬷嬷见江公公来了,赶忙上前迎接,脸上堆满了笑意。
她眼角瞥了一眼沈春颐,“你下去吧,若再冲撞了太子妃,可就不只是罚跪了。”
沈春颐缓缓垂下头,“是。”
她撑着酸痛的双腿,缓缓起身,手上的脏水不小心晃出几滴,落在地上。
“江公公,可是殿下有何吩咐?”刘嬷嬷一脸谄媚地看向江公公。
江公公嗤笑一声,随手拍了拍袖子上的浮灰,“殿下才从岷州回来,这不,便让奴才来给太子妃传话,今夜殿下来太子妃这里,请太子妃好生准备着。”
这话一出,刘嬷嬷顿时喜上眉梢,“有劳江公公了,”
太子果然还是最念着太子妃的。
“无妨。方才那丫鬟犯了何错?太子妃若是被冲撞了,也该与殿下提上一提才是。殿下在岷州这些日子,可是日日记挂着太子妃呢。”
江公公这话,言下之意便是若太子知道她受了委屈,必然会心疼不已。
刘嬷嬷随即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个没规矩的丫鬟,让太子妃不快了些。太子妃原是不愿责罚的,是老奴瞧着她日日犯错,才替太子妃做主。这等小事,就莫要惹得主子们烦闷了。”
她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既显得太子妃宽厚仁慈,又不至于让事传到太子耳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江公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奴才全当什么都没听见,没瞧见,这便去伺候殿下了。”
说完,他拂了拂袖,笑着离去。
他应得极快,可转头就将瞧见的,听见的,全数说给太子听了。
甚至还有意无意的说得惨了些。
“殿下,奴才可不是多嘴,可殿下若是亲眼瞧见那阿枳姑娘的惨状,怕是心里都得不落忍了。”
“奴才瞧着阿枳姑娘的手至今未愈,手腕上还有道淤痕呢,想来是被人拧过。更别说,她这半个月连口好饭都吃不上,好好一个姑娘,才半月光景,竟被磋磨得都瘦了一圈。”
商鹤亦久久未开口,只是他手中的书卷始终没有翻动。
江公公继续试探着说道,“奴才跟在太子身边多年,连着北境都去过了,可从未见过这样可怜的姑娘。”
他话音落下,商鹤亦终于动了。
“孤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话多了。”
江公公立连忙捂住嘴,低头赔笑,“是奴才多言了,奴才知错。”
商鹤亦仍在翻着书卷,瞧着真像是没听进去那些话一样。
可一直到天色渐沉,他都未将那一摞卷宗瞧完。
商鹤亦忽然开口,“宁安侯府?”
江公公一愣,立刻直起身,笑着应道,“正是,太子妃说,那丫鬟是从侯府带来的。”
商鹤亦沉默片刻,“找人去宁安侯府打探打探,看看她到底是何人。”
江公公脸上笑意更甚,忙不迭地应声,“奴才这就去。”
江公公退下后,商鹤亦放下书卷,偶有一阵风吹进屋内,卷起案上的帕子一角,露出了那“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