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给老子冲进去!第一个踏进内城的,赏牛羊百头,美人十个!”
蒲卢虎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温热血点,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和伤者的哀嚎声中,显得有些嘶哑,但依旧充满了女真人特有的凶悍。
脚下是泥泞和血水混合的地面,踩上去黏糊糊的,稍不留神就会滑倒。他所处的位置,就在刚刚被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挖穿的南薰门西侧地道口!
黑暗、狭窄、充满汗臭和土腥味的地道终于被抛在身后,眼前是豁然开朗的…地狱!
冲出地道的勇士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迎面而来的箭雨、滚木、礌石砸得人仰马翻!狭窄的街道成了天然的屠宰场,宋人的抵抗远比想象中顽强!
“他娘的!”蒲卢虎身边的谋克(Mou-ke,百夫长)阿离朵(A-li-duo)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挥刀砍翻一个扑上来的宋兵,“这些南蛮子,怎么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
就在刚才,他们明明已经占据了优势!从地道冲出的第一波精锐,配合城头猛攻的压力,几乎要将宋人的防线彻底撕碎!那个姓张的宋将虽然悍勇,但也明显支撑不住了。蒲卢虎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拿下南薰门后,该如何向都元帅(完颜宗望或宗翰)报捷请功了。
可就在那时,一切都变了!
先是宋军后方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一面从未在城头见过的、异常醒目的明黄色龙旗,竟然出现在了距离缺口不远的一处高台上!
紧接着,那些原本已经开始溃散、眼神惊恐的宋兵,就像是疯了一样,一个个红着眼睛,嗷嗷叫着反扑回来!那种悍不畏死的疯狂劲头,连身经百战的蒲卢虎都感到心惊!
“是宋人的皇帝!”一名负责瞭望的牛录额真(Niru Ejen,类似小队长)连滚带爬地冲到蒲卢虎身边,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那面黄龙旗!是宋人的小皇帝亲自来了!”
“什么?!”蒲卢虎和阿离朵同时大惊失色。
宋人的皇帝?那个据说软弱无能,凡事都要请示他老子的年轻皇帝?他竟然敢亲临战阵?!
“你看清楚了?”蒲卢虎一把揪住那牛录额真的衣领。
“千真万确!小的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拔剑了!就在那高台上!好多宋狗看到旗子,都跟疯了一样往回冲!”
蒲卢虎松开手,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南蛮子突然变得如此难缠!皇帝亲临,这对士气的鼓舞是难以估量的!这该死的宋国皇帝,他怎么敢?!他就不怕死吗?!
更要命的是,随着那面龙旗的出现,宋军的指挥也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嗡——嗡——嗡——”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动声响起!那是宋军的“神臂弓”!密集如蝗的重箭,带着恐怖的穿透力,狠狠地覆盖了地道出口!刚刚准备冲出地道的第二波勇士,瞬间被射倒一大片!惨叫声、骨骼碎裂声、箭矢入肉声混杂在一起,让后续的士兵脚步为之一滞!
“狗娘养的神臂弓!”阿离朵看着己方勇士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气得目眦欲裂,“快!盾牌手!顶上去!弓箭手!压制他们!”
然而,在狭窄的街道和混乱的战场上,金军的弓箭手很难找到合适的射击位置,威力远不如居高临下、威力强大的神臂弓。厚重的盾牌能挡住寻常箭矢,但在神臂弓的攒射下,依旧如同纸糊!
更糟糕的是,就在蒲卢虎试图重新组织兵力,顶住宋军反扑的时候,东侧的民居里,突然杀声震天!
一支装备精良、气势汹汹的宋军步卒,如同尖刀般,狠狠地凿穿了他们相对薄弱的侧翼!这些宋兵明显不是之前的溃兵或者民壮,他们配合默契,出手狠辣,显然是宋军的精锐!
“不好!是宋人的殿前司禁军!”阿离朵惊呼道,“他们怎么从那边杀过来了?!”
侧翼被袭,前方又有神臂弓压制和疯了一般的宋兵反扑,刚刚还占据优势的金军,瞬间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蒲卢虎挥舞着弯刀,亲自冲上前线,砍翻几个冲得太靠前的宋兵,“后退者斩!儿郎们!拿出我们女真人的勇气!冲垮他们!杀光这些南蛮子!”
然而,军心一旦动摇,就不是他一个猛安能够轻易稳住的。
地道出口被神臂弓死死压制,后续兵力无法及时补充。侧翼的殿前司禁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撕扯着他们的阵线。而正面的宋兵,在“天子在此”的口号激励下,简直是以命搏命!
伤亡在急剧增加!冲出地道的金军勇士,在宋军的疯狂反扑和交叉火力下,成片成片地倒下。狭窄的街道几乎被尸体填满,血流成河!
“猛安!顶不住了!宋人的援兵越来越多了!”阿离朵浑身浴血,盔甲上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声音焦急,“我们的人被分割了!再不撤,就要被包饺子了!”
蒲卢虎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知道阿离朵说的是实话。宋人的反击太出乎意料了!那个该死的宋国小皇帝,他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撤退?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挖通这条地道?多少勇士惨死在挖掘和反制之中?现在好不容易撕开了一个口子,就这么灰溜溜地退回去?都元帅那里怎么交代?!大金勇士的脸面何存?!
“不能退!”蒲卢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阿离朵!你带一半人,给我死死顶住正面!我去组织敢死队!从地道再冲一次!我就不信,这些南蛮子还能一直疯下去!”
“猛安!”阿离朵还想再劝。
“执行命令!”蒲卢虎厉声喝道,随即转身,冒着箭雨,冲向地道口方向,试图重新组织后续部队。
然而,地道口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神臂弓的攒射如同死神的镰刀,将出口附近变成了一片死亡地带。后续的金兵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根本无法有效组织起冲击力量。
蒲卢虎连声怒吼,斩杀了几个畏缩不前的士兵,却依旧无法改变颓势。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一名亲兵脸色煞白地跑了过来:“猛安!不好了!西……西水门那边……我们的‘火车’被宋人用砲石砸毁了!攻势受挫!”
“什么?!”蒲卢虎如遭重击!火车被毁?!那是他们重要的攻城利器!是都元帅寄予厚望的杀手锏!怎么会……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蒲卢虎这位身经百战的猛安,也感到一阵眩晕和无力。
南薰门地道受阻,西水门火车被毁……难道今天,真的攻不进这汴京城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面在烟火中依旧醒目的黄龙旗,眼神复杂。那个年轻的宋国皇帝,似乎比他们所有人预想的,都要难缠得多!
“猛安!”阿离朵再次冲了过来,声音带着绝望,“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宋人的援兵还在不断增加!我们的人……快死光了!”
蒲卢虎看着前方血肉横飞的战场,看着不断倒下的女真勇士,再看看地道口被死死压制的后续部队,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他知道,再坚持下去,除了徒增伤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传令……”蒲卢虎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撤退……”
“撤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