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见,他看上去憔悴了一些,那张帅得恣意张扬的脸却不改分毫。
看见他来,温寒声唇角扬起浅笑,用粤语喊了一声:“阿瓷。”
玻璃花瓶里的洋桔梗有点蔫儿了,霍应瓷把它们一根根抽出来扔掉,又把新鲜的花束摆在床头柜上。
温寒声的手臂上埋着留置针,病号服下蜿蜒伸出几根线,连接着刺眼的心电监护仪。
霍应瓷垂眉扫了一眼,语气不算太好:“出咗ICU先话俾我知,痴线啊你。”(出了ICU才告诉我,神经病啊你。)
温寒声不敢反驳,没脾气地回了句:“……我唔系专登嘅。”(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听不懂粤语,但是得懂脏话。
郁绥青盯着那束花,眼神微微一凝,问:“你是他的家属?”
上来就能怼的关系,想必差不到哪去,可这个人她却从来没见过。
霍应瓷点了点头:“是。”
郁绥青清了清嗓子,解释道:“A型主动脉夹层,好在撕得不算太严重,手术做得也很及时,现在恢复得还不错。”
她说着,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无名指,银色素圈戒指在日光下闪着幽暗的光芒。
“医生都这么说了,你可以放心了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温寒声说起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霍应瓷神色淡了三分,不疾不徐地应:“那谢谢郁医生了。”
目光掠过温寒声,郁绥青挑了挑眉:“不介绍一下?”
病床上的人看向她,眼神里闪过狐疑,接着便听见霍应瓷说:“这是小舅舅。”
温寒声是霍应瓷母亲温釉珍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按辈分该叫他舅舅,实际上也就比他年长两岁。
他这位舅舅十几岁以后就因为学业原因搬到了英国居住,最近才回到国内,落地第一站便是燕城。
只是没想到刚回祖国怀抱,就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
小时候霍应瓷偶尔会跟着温釉珍回港城,温家虽作为香江豪门,子嗣却不多,他们身为同龄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年纪渐长之后分隔两地,见面的机会不多,感情逐渐减淡,到最后彻底没了联系。
多年未见,如果不是昨天突如其来地接到温寒声的电话,霍应瓷几乎都快忘了他的声音。
温寒声好奇地问:“阿瓷,这位是?”
霍应瓷先是瞥了一眼郁绥青,接着顺势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力道很大,握住郁绥青手腕的时候,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硌得人皮肤生疼。
一贯的散漫腔调,霍应瓷回答:“我老婆。”
温寒声没表现得太意外,只笑了笑:“怪不得我觉得郁医生格外亲切,原来是这样啊。”
郁绥青低着头,不敢直视他,按霍应瓷说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小舅舅。”
结果温寒声笑得快把伤口扯裂。
上午还得出门诊,郁绥青不方便在这里久待。
于是礼貌地说:“我先走了……小舅舅您好好休息。”
她说完便离开,霍应瓷跟着她一起出了病房。
“那个……”望着郁绥青的背影,霍应瓷叫住她,欲言又止,“你不用叫他小舅舅,叫哥就行,或者阿声也行。”
哦。
她示意自己知道了,重新迈开脚步。
“等一下。”霍应瓷又叫住她。
她不耐烦地回过头,声音里完全没了刚刚对温寒声的温柔:“有什么事吗?”
霍应瓷难得地犹豫:“那天晚上……你说的手术是不是他?”
这里一整层都是VIP病房,走廊上空空荡荡的,走动的人很少。
他的声线严肃而冷峻,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放大。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一缕阳光,斜斜切过白色瓷砖墙面。
郁绥青问:“是又怎么样?”
不管病人是谁,哪怕再重来一万次,她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迈开步子往外走,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那天晚上很抱歉……谢谢你救了他。”
—
郁绥青从住院大楼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听见几个同事正在聊天。
“你们听没听说?有人好像在咱们医院见到华航迫降的那个机长了。”
“……哪个呀?”
“就是最近在短视频上特别火的那个。”
“我朋友刚刚在VIP病房遇见他了,说人家长得确实挺帅的。”一个医生说,“对了,我朋友还看见……”
话说到一半,医生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然后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所有人的视线逐渐整齐地落在了郁绥青身上。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郁绥青蹙了蹙眉。
下一秒,护士长脸上带着语焉不详的笑容,第一个问:“小郁,你认识他啊?”
郁绥青听得想翻白眼。
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还是在VIP病房,她只是和霍应瓷说了几句话,居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谁说生活里没有这么多观众?
“不太熟。”她清了清嗓子,不想过多解释。
那就是认识了,同事们的八卦之心重新燃起。
宋韵晴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提醒道:“我记得人家早就结婚了吧。”
她好像了解很多内幕,说话的语气十拿九稳。
“所以呢?”郁绥青面不改色,“我也结婚了。和他说几句话而已,你难道觉得我们在偷情?”
这话多多少少带了点私人情绪,没人敢接话,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和霍应瓷的老婆是谁无关,郁绥青就是看不惯这种思维,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那点事儿的性缘脑。
“说话这么冲干嘛?大家不都是羡慕你,能认识这么帅的朋友。”宋韵晴小声说。
郁绥青笑了笑:“是吗?这么羡慕的话,你怎么不努力认识一下?”
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宋韵晴脸色很难看,又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不就是认识个网红吗,跟摆多大谱似的。”
在现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强大的霍机长、尊敬的霍少爷,终于在今天跟上了潮流,迎来了他的新身份——网红。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霍应瓷坐在手机屏幕前大喊着三二一上链接的样子,郁绥青差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家里可住不下这么多人。
郁绥青慢条斯理地反问:“是啊,就一个网红而已,你这么在意干嘛?”
“……”
宋韵晴扣起白大褂,把手里的文件夹摔在桌子上,气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