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郁绥青准时醒来。
在这间自己住了很久的卧室,久违的熟悉感席卷而来。
阳光流淌在窗外,像镀了层碎金。她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几百年前的恢弘宫殿全貌,绿瓦红砖,烙着时代的印记。
这是全燕城最贵的景色,独一份的视角。
在哪里都看不见,除了郁宅三楼南边的那间卧室,郁绥青的房间里。
昨天晚上,她越想越气不过,索性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姐姐。
郁汀兰立马放下手里的工作,驱车半个小时来接她。
见到郁绥青的时候,她昂首站在路边,脸上却带着未干的泪痕。
郁汀兰虽然嘴上说着“就这点出息”,但还是二话不说的把人带回了家。
郁宅离郁绥青工作的医院很近,她不紧不慢地洗漱好下楼,全家人都已经在等她吃早餐。
“爸,妈。”郁绥青叫了人,在郁汀兰旁边坐下,“姐。”
她眼睛还红着,看样子昨天晚上偷偷地大哭了一场。
听说她回来,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保姆一大早起来做了一桌子菜,心里满满担忧,嘴上又不敢说出来。
结婚两年多,郁绥青从来没有在和霍应瓷吵架之后被气到回家过,这是第一次。
但是却没有人过问这件事,大家都很默契地绕过这个话题。
赵竹君一边招呼她吃饭,一边拆包装,塑料打包盒咯吱作响:“你从小就爱吃的豆腐脑,你爸一大早去排队买的。”
这家豆腐脑开了几十年,小时候她和爷爷奶奶住在大院里,每天早上都要吃。
自从几年前彻底搬到这边来之后,就很少再吃了。
郁绥青看了一眼熟悉的食物,感激地说:“谢谢爸。”
郁明谦点点头,举着筷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只说:“在家里住几天吧。”
人是郁绥青当年闹着要嫁的。
那时,霍家抛出这个橄榄枝之后,郁明谦的第一反应是回绝。
后来郁绥青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跟郁明谦软磨硬泡了大半个月。
问她原因,她只说她也想为家里做些什么。
她是被宠大的,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对爸妈当时的轮番劝告也置若罔闻,郁明谦只好随她去了。
不过看看现在的样子,倒可能真的尝到了几番后悔的滋味。
郁绥青在家里住了几天,每天照常去上班。
期间霍应瓷来过一个电话,但是她没有接。
—
这天早上,郁绥青迈入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发现同事们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
她垂着眸,一边扣白大褂一边找人搭话,却没人理她。
旁边的住院医看不下去,戳了戳她的手臂,她的视线顺着望过去,这才发现斜对面的工位重新有了主人。
郁绥青了然,也没太在意。
倒是那人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站了起来,眼底藏着几分凉薄的笑意,朝她说:“郁医生,好久不见啊。”
郁绥青正在整理桌面上的资料,礼貌地回了句:“好久不见。”
刚进修回来的宋韵晴现在是整个科室的重点人物。
在美国的时候她的捷报频传,能拿的奖拿了个遍,甚至科研都有重大突破,顺理成章地成了医院的宣传素材。
声名远扬,大家听都要听腻了。
没过多久一个医生过来请会诊,见到宋韵晴回来,立马恭维了起来:“宋医生,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每次来咱们心脏中心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每次屁大点事都要请会诊,过来请心内会诊现在还对心外的医生奉承上了,真是搞笑。”小文把咖啡放在郁绥青办公桌上,没忍住嘟囔了几句。
整个医院都知道宋韵晴有能力,更知道她是院长的亲戚,妥妥的关系户。
于是总有人忙不迭地往上贴,捧得一个比一个可笑。
“宋医生本来就优秀,这一进修更是不得了啊,快升副高了吧?”
“哎呀,还差得远呢。”宋韵晴一个接一个地应酬,场面跟签售会似的。
……
郁绥青当没听见,一脸事不关己,小文却觉得气不过。
“老师,要不是她抢你名额,现在风光的是谁还不好说呢。”
过去一段日子里,“宋韵晴抢了郁绥青名额”这个传闻在医院广为流传。
甚至在看到宋韵晴的公众号文章之后,还有八卦的人私底下来问郁绥青有什么感觉。
她对所有人都实话实说,没什么感觉,却没一个人相信。
同期进医院,这么多年的竞争对手,难道咽得下这口气?
可郁绥青是真的没感觉。
进修而已,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她要真想去,直接让家里随便投一个项目就行了,根本没什么好和别人争的。
郁绥青抬眸看了一眼小文,语气里充满警告:“这么闲,今天交一篇两万字的论文给我?”
年轻人,在背后说人几句不可避免,可当着别人的面说就不好了。
小文立马退下:“老师,这次我真错了。”
“见面会”还在继续,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听多了惹人烦。
郁绥青戴上口罩,转身出去查房。
几天前那个主动脉夹层的病人已经从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郁绥青是他的管床大夫。
鬼门关前走一遭,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郁绥青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上的数据,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病床上的人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神很温柔。
他看起来有几分外国血统,即使在生病,整个人也收拾得很妥帖,看不出一点狼狈。
住在VIP病房里,想必背景也不差。
透过这双眼睛,郁绥青莫名地想到了霍应瓷。
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视线掠过床头的病人信息卡。
温寒声,她默念一遍。
“饮食一定要清淡、低盐,有不舒服的及时按铃。”
指标已经好转很多了,郁绥青默默感慨,到底是年轻,恢复得还算快。
“明白,多谢医生。”
他说话文邹邹的,听口音像是南方人。
郁绥青调试了一下吊瓶的速度,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家属呢?”
她问的时候病房门恰好被推开:“在这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道男声响起。
郁绥青应声回过头,见到来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气定神闲站在门边的家属是霍应瓷,怀里捧着一束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