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小伍,今天怎么是你出摊?”韶茵大老远就望见一个老熟人,眼睛亮了几分。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正在专心致志地修表,修表摊的玻璃罩上贴着一张明星海报。小伍和他爸爸都是花灯巷的修表匠。
“今天师傅身体不爽利。小茵,你回家了?”老伍也是小伍的师傅,在外小伍一直都这么称呼他。
“是啊,你修着,我在旁边看。”韶茵对这种手艺活特别感兴趣,不管是修碗还是戗菜刀,她从不觉得无聊,一看就是一整天。
小伍先将表盘拆下来,螺丝刀的刀口精准地咬住每一颗细小的螺丝,轻轻一旋,螺丝便无声地松动。小伍用专用的镊子夹起每一个零件,放在特制的托盘上。随后蘸了酒精的棉签轻轻擦拭某个零件,偶尔自言自语着:“这机芯有点磨损,得换几个零件。”
“那贵吗?”韶茵忍不住插嘴。
“那得看顾客想要哪种牌子的机芯,瑞士和美国的贵一些,上海的相对便宜。”小伍也不怕韶茵偷师,耐心细致地给她讲解。
韶茵看着眼馋,忍不住想动手试试。她想起小时候去姥姥家玩,碰巧箱子里来了个修碗的,隔壁王奶奶招呼着修碗的来家里的院子。她好奇,也跟了上去。
“我是照钉收钱的,这可比买一个新碗贵多了。”
“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分文不短你的。”
“是祖上传下来的吧?”
“倒也不是。”
“那就是有人使过?”
“算你说对了,有人使过。这是替我闺女修的,使碗的人走了,把她的心也带走了。把这碗修好了,给闺女留个念想。”
“瞧好了,我把它给你修得滴水不漏,保准给你闺女留个好念想。”
老头先用一支细小的毛刷轻轻扫去碗上的灰尘,又用一块柔软的布轻轻擦拭。他的手指在裂缝处轻轻摩挲,锔钉被他用锤子轻轻敲入孔中,每敲一下都精准到位,不多不少。他的手稳得像是山,力道均匀,声音清脆。
碗修好了,修碗人又晃着铃声渐渐远去。韶茵呆呆地看着那个碗发呆,心里涌上一种奇妙的、不可言说的感觉。
自那之后韶茵就喜欢捣鼓一些小玩意,譬如拆掉韶母专门孝敬姥姥的凤凰牌收音机,仔细研究里面的零件。当然逃不过韶母的一顿鞭打,小韶茵一边哭着一边喊:“等我把它修好,它就也有生命了!我让它替我陪着姥姥。”
韶母听了直摇头,说她真真是个怪孩子。
大人们没把小韶茵的话当回事,可是韶茵固执地认为每一个物件都是有生命、有灵魂、承载了主人的记忆和情感的。
长大之后,她不上师范,不上卫校,偏偏要跑去跟小伍父子修表。韶母听了之后一个头两个大,哪有女孩子跑去修表的?
老伍也笑眯眯的 拒绝了她,说这手艺传男不传女,让韶茵安安心心回去读书吧。
铣床不收女的,镗床不收女的,纺织厂收女的你去不去?
不去!韶茵憋屈地眼泪直流。
至于后来为什么韶茵上了高中呢?还是跟柏书禹有关。
“琰琰,我没有劝你屈服的意思。可是你想想,上了机床,空气里都是机油味,生产任务重的时候工人都没时间洗澡。平时我们上完体育课你都嫌汗味重,要是连着一个礼拜不洗澡,又在大夏天,还是混着机油味的密闭空间,你能受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