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冷宫里的气氛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些昨日还充满敌意和戏谑的目光，今日变得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畏和疏离。显然，陆欲晓和林志远在赵德海面前“虎口拔牙”的事迹，已经在这些底层太监中悄然传开。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刁难他们，最多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复杂。
挑粪的活计依旧肮脏繁重，但没有了人为的阻碍和羞辱，两人完成得顺利了许多，肩膀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身体上的疲惫依旧，但精神上的压力却大大缓解。
午后，陆欲晓负责清理靠近冷宫深处的一片区域。这里更加偏僻，杂草丛生，几座宫殿更是破败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在一片相对开阔、长满荒草的庭院中，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位身着素色布衣的女子，正手持一柄长剑，在荒草丛中腾挪闪转。她的动作矫健而凌厉，剑光闪烁，带起阵阵风声，将周围的杂草割断，却又精准地控制着力道，不伤及更远处的草木。明明是女子，一招一式却充满了力量感，与这冷宫的颓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欲晓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长公主，季凝素。看年纪不过二十三四，面容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英气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剑法之中，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仿佛这方寸之地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陆欲晓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这样一个绝望之地，居然有人能如此心无旁骛地专注于一件事，尤其是练武这种需要极大毅力和心力的修行。她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何会被打入这冷宫？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一个路过的管事太监，看到季凝素练剑，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公主殿下还在练呐？这花拳绣腿练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能挡得住仙人老爷们的一根手指头不成？真是白费力气！”
季凝素练剑的动作猛地一顿，她霍然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那太监。手腕一抖，剑尖“噌”地一声指向了那太监的咽喉，剑气森然。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却让那太监瞬间白了脸。
“奴才……奴才失言！奴才该死！”那太监一看惹恼了这位煞星，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体面了，连滚爬爬地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拐角。
季凝素冷哼一声，缓缓收回长剑，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陆欲晓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走了过去，在距离季凝素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道：“公主殿下，奴才陆欲晓，见过殿下。”
季凝素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淡，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离开。
陆欲晓却继续说道：“奴才刚才听到那人的话，觉得他所言差矣。”
季凝素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这个新来的、地位卑贱的小太监敢主动和她搭话，还敢评论刚才的事情。
陆欲晓迎着她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诚然，仙人之威深不可测。但奴才以为，一切力量的根本，终究在于自身。凡人如此，仙人亦然。就算同样是仙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仙人，恐怕也敌不过一个精通武艺的仙人吧？武道或许不能通天彻地，但将自身锤炼至极限，总归不是坏事。”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季凝素。她练武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从未有人，尤其是在这冷宫之中，用这样的角度来肯定她的坚持。她看着陆欲晓，眼神中的冰冷稍稍融化了一些。
“你倒是有几分见地。”季凝素淡淡地说道，重新开始练剑，但这次却没有完全无视陆欲晓的存在。“你对武道似乎有些兴趣？”
“奴才只是觉得，在这世道，能多一分自保之力总是好的。”陆欲晓坦诚道。
季凝素没有停下手中的剑，一边行云流水般地演练着剑招，一边开口道：“凡人武道，起始于后天。后天境乃武道筑基之阶，共有三境：锻体、通脉、凝气。”
她的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开始为陆欲晓普及武学常识：
“其一为「锻体」，需以外力或特殊功法淬炼筋、骨、皮膜，达到铜皮铁骨，力能扛鼎，寻常刀剑难伤的境界。此境大成者，气血旺盛，精力远超常人。”
“其二为「通脉」，在锻体有成的基础上，打通人体十二正经。经脉通畅，气血运行再无阻碍，循环往复，雄浑如汞，奔腾不息。反应、速度、耐力都将远超锻体境。”
“其三为「凝气」，乃后天境巅峰。需以内视之法，感应丹田气海，将周身磅礴的气血之力凝聚为一点，化生真气，形成真气漩涡。到了此境，真气便可离体外放，于身周三寸之地形成护体罡气，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徒手便可裂石断铁。不过，”她话锋一转，“后天境终究是凡俗武学，纵使大成，寿元也与常人无异，百年之后，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陆欲晓听得入了迷，这些信息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季凝素继续说道：“若想超凡脱俗，延年益寿，则需勘破后天，迈入先天之境。突破的关键在于打通人体奇经八脉中的任、督二脉，构筑‘小周天’，将后天修炼出的浑浊真气，彻底转化为精纯无比的先天真元。此步艰难无比，万中无一。”
“先天之境，同样分为三阶：化炁、御虚、通玄。”
“「化炁」境，先天真元充盈，由气态逐渐液化，威力暴涨何止十倍！真元运转随心，可隔空十丈伤敌，掌风足以摧山裂石，已非凡俗手段。”
“「御虚」境，对真元的操控更加精妙，可以真元托举己身，短暂滞空滑翔，宛如仙人御风。更可将真元凝聚塑形，演化出剑气刀罡，绵延如长河，威力无穷。”
“「通玄」境，乃先天之境的巅峰。需搭建 ‘天地之桥’，以自身为媒介，感应天地，引动日月星辰之精华入体，淬炼真元，洗涤肉身。达到此境，寿元可增至两百载，举手投足间皆有莫大威力。”
季凝素收剑而立，看着一脸震撼的陆欲晓，淡淡道：“武学若能练到先天圆满，神意通玄，确实不弱于寻常的低阶仙人了。但终究是小道，与那些真正仙家移山填海、毁天灭地的无上仙法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陆欲晓心潮澎湃，他看到了变强的希望，哪怕只是小道，也足以让他在这吃人的世界里多几分活下去的本钱，甚至有机会完成九公的任务，摆脱控制！
“公主殿下，”陆欲晓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恭敬地行了一礼，“奴才……也想学武，哪怕只能学到一点皮毛，也心满意足了。不知殿下可否……”
季凝素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从旁边石桌上拿起一本线装的册子，随手扔给了陆欲晓。
“这个你拿去看吧。”她的语气依旧平淡。
陆欲晓连忙接住，心中一阵狂喜，以为是某种高深的入门功法。他低头一看封面，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娟秀的字——《玉女功》。
陆欲晓：“……”
他的表情瞬间僵住，拿着那本《玉女功》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玉女功？给一个刚刚失去“能力”的太监玉女功？这位公主殿下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抬头看向季凝素，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她已经转过身去，再次开始练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欲晓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本薄薄的《玉女功》，只觉得无比尴尬和荒诞。他想要力量，想要改变命运，结果现实却给了他这样一个哭笑不得的开局。
他低头看着封面上的三个字，陷入了沉思。这《玉女功》，到底是真的不适合他，还是……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