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该去参加的人,那自然是卫国公与老太太秦氏,以及下一代的世子卿无尘和夫人王初芸。
卫国公他老人家如今在边关守着,没在上京,自然参加不了,老太太还会带各房已经及笄的姑娘去赴宴。
用意很明显,想在这样的盛宴上相女婿。
自然,其他府上的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府上的女儿,大房和二房加起来四个女儿都蛮大了,其中三个都已出嫁,反而是最大的大房二姐卿可灵,至今年方二十八,还待字闺中。
不是府里没人给她说婆家,是上京无人敢娶她。
说到原因,上京早已传遍,都不是什么新闻了。
当年十三四岁的卿可灵去西郊春游,中途被歹人掳走,等官府救下时,据说已经遭遇毒手。
这个时代看重女子名节,因此再无人上门求娶卿二姑娘。
在那之后为避风头,还把好好的姑娘送离京到庄子上养过四五年,直到卿无尘与王初芸成亲时,才借着参加弟弟婚宴的由头,把她接回府里。
从此府上对这事讳莫如深。
如今要参加宫宴,大家心头免不得又想起来。
老太太秦氏那厢思虑来思虑去,还是不愿带卿可灵去赴宴。
卿可灵早已看淡一切,也压根没想过要去,便依旧在自己闺房里绣花看书,时不时还舞舞剑打发时间。
只是大房谢氏哪里甘心,她还是想为女儿争取一番,万一呢,万一在宴会上被人相中,哪怕……哪怕做续弦,做妾……
谢氏挺着大肚子来到秦氏的容德堂,自然是母亲长母亲短奉承一番。
秦氏听得头大:“你想的那事还是别想了,若带她去,我卫国公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谢氏的眼睛立时便红了,泫然欲泣:“那我们可灵怎么办,她也是咱们府上的孩子啊!”
秦氏冷哼道:“能怎么办?怪只怪当年你们不把人看好,她又贪玩,叫匪徒掳了去。叫你前些年在远地方张罗个小门小户嫁了就罢了,你又舍不得女儿走远吃苦,我又有什么法子?”
谢氏拿手帕擦眼泪:“母亲,还是让可灵与您一道去吧,我们可灵也是才貌双全的,万一有人就看上她了呢,只当给您二孙女一条生路吧。”
“别在我面前哭了!”
秦氏的语气有些重,谢氏一听愣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的肚子,干脆把肚子抱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母亲,就带她去一次吧,就去这一次,若还是不成,从此不会再腆着脸去了。”
秦氏忙叫身边的张妈把人扶起来,“这是做什么?你还怀着孕呢,动了胎气可怎么好!”一叹气,“成吧,我不管这事了,如今在朝为官的是七郎,你去问问他,他若没意见,就叫可灵去。”
谢氏连连道谢,随即便往清雅园去了。
彼时卿无尘没在,王初芸正在院子里陪珩哥儿玩木马,一人一只木马,欢声笑语的。
谢氏很少来清雅园这边,再加上前些时候为了几两鲍参翅肚还与王初芸闹过不愉快,这次不得不来,她实属有些尴尬。
她还提前让丫鬟去自己那边带了点点心过来。
王初芸对于她的到来也没觉得意外,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只暂不挑明,任由她说。
“七郎媳妇,我这里有几样点心,里面都是些健脾开胃的食材,拿来给珩哥儿尝尝。”脸上堆出笑意,让丫鬟把竹屉放下,又招呼珩哥儿过来,“珩哥儿乖,过来,这是大婆婆给你带的点心,你尝一个。”
珩哥儿接过一块糕点,嘴甜甜说了一声谢,便咬了一口,又跑去玩木马去了。
王初芸从木马上起来,与谢氏寒暄一通,谢氏才道明了来意。
“此事……”王初芸看着她,见她满眼期许,便笑了笑,应允道,“可以,我来给七郎说。”
谢氏喜出望外,握住她的手,激动不已:“谢谢你,来之前还怕你因为前阵子的事生大伯母气呢,但转念想,七郎媳妇向来大度,怎会记得这些小事,果然,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谢氏走后,甜桃气呼呼道:“小事?奶奶连对牌钥匙都交出去了,这么大的事,还算小?奶奶你为何要答应她啊?让她自己去与七爷讲,七爷在朝为官,是要面子的,他们房的丑……”
王初芸当即打断道:“甜桃,不可以这样说灵二姐,出了那样的事,心里最不好受的是她。”
甜桃沉默低下头去。
王初芸怕话说重了这丫头置气,又耐着性子解释道:“咱们同为女子,设身处地想一想,这事不能怪她,二姐已经十分勇敢了,说是当年她还亲手杀死了一个土匪。”
夏树也道:“听说在灵二姑娘小时候国公爷还教过几招功夫呢,若不是那些土匪人多,灵二姑娘哪里会吃亏?”
甜桃道:“可这次若真带灵二姑娘去,势必要招来旁家的非议,这于七爷和咱们奶奶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王初芸笑着摇摇头:“不必在意,面子值几个银钱,太虚了,没什么意思,重要的是人。”
*
傍晚时,卿无尘回院,近来他下职回家,王初芸都没有再在园子里等他,这种微妙的变化,他虽察觉了,但想着妻子近来被夺了中馈,心情不大好吧,便也没有深想。
今日一进来就见她在园中站着,像从前那样,他居然反而有些惊诧。
王初芸迎上来,笑得也很贤惠:“爷回来了,晚饭想吃什么?我叫甜桃下去准备。”
如此殷勤,叫他产生一种妻子又回到从前的错觉。
脑海浮现古董羹和藿香鱼,当即道:“那清淡一些的。”
说着话,已经进了屋子,在榻上坐下。
王初芸又替他倒了杯凉茶,卿无尘看看茶,看看她,见她巴巴望着自己,眼中的笑意有些怪,随即问道:“你有事对我说?”
王初芸就等他这话呢:“是这样的,今日大伯母来找过我,关于明日去牡丹园赴宴的事。”
卿无尘端起杯子呷一口:“她求我们带二姐姐入宫?”
有时候王初芸不得不佩服他,洞察旁人心思的能力实在有些可怕:“是,爷觉得如何?”
原来,今日的殷勤,全然是为别人求情。
“夫人想带二姐姐同去?”
“是,大伯母那么大肚子来求我不容易。”王初芸试探地望望他,“爷觉得二姐姐同去不妥?”
家里大部分人都觉得卿可灵是国公府难以启齿的污点,再对外交往的时候,每每与人谈天提起这事,都觉得有些尴尬和无地自容。
卿无尘这个上辈子能为了家族利益,不惜写下休书舍弃妻子的人,想来也并不愿意带卿可灵入宫,这于他的仕途并没什么好处。
卿无尘面色淡然,与寻常无异,漆眸看向她:“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也对,他还很孝顺,一般都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来。
“老太太她……自然不大希望二姐姐去。”
卿无尘沉吟片刻,平静道:“二姐姐及笄后还未入过宫,这次便一道去见见世面吧。”
他居然如此轻而易举便答应了,王初芸还挺意外的。
她忽然有些看不懂卿无尘了,他不是一向很注重家族颜面么?带卿可灵去,少不得会引来一些八卦的王公大臣贵胄亲眷的私下议论,卿无尘不是想不到这些。
可他确实是答应了。
算他还有几分良心。不过他的良心或许仅限于自己的家人,而她王初芸,不过是在他身边做着“妻子”这份长工。
晚饭依了他的意思,吃得清淡,他这次便没借口书房有事跑了,一顿饭吃得祥和。
只是,用了饭后,卿无尘竟歪在榻上看起了书,看那架势,似乎还要待许久。
王初芸坐在屏风内的长案前等他回书房了自己好上床睡觉,结果,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哈欠连天,等得外头已经更深露重,卿无尘还在看书。
王初芸实在受不了,豁然起身,端起一副贤妻的架势,走到他面前,温柔地道:“爷,夜深了,该睡了。”
卿无尘合上书:“好。”
王初芸如蒙大赦,卿无尘总算要滚了。
转身往屏风后的拔步床走去,开始宽衣。
哪知不经意一个转身,身后竟多了一堵人墙。
那人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还脱了外衫,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
见她蓦然转身,一脸惊恐,卿无尘负手而立,眼底似有笑意浮现。
“爷怎么在这儿?”
卿无尘上前一步,与她近在咫尺:“夫人忘了么?今日是初七。”
同房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