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李雯英就气鼓鼓地进了房间，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陈卫东在部队里熬了五年资历，去年才刚当上排长。
李雯英则在县中学当语文老师。
结婚后，部队给他们分配了一个四十平的房子，夫妻俩平时就住在这个房子里。
婆婆何金花是小半个月前来的，一见到儿子陈卫东就扑上去哭天抢地：“卫东啊！妈可算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跟珠珠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妈这条老命差点就交代在沈家人手里了！”
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沈家简直一窝子土匪强盗，二话不说就来砸我们家，不就是因为珠珠吃了她沈昭云几口奶粉吗？
我们珠珠命苦啊，从小没爹疼，就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拉扯大，连奶粉是啥味儿都不知道……”
说着又捶胸顿足：“二丫那么小，那么大一袋奶粉哪喝得完？我就让珠珠跟着尝了几口。
谁知道沈昭云那个黑心肝的，打我骂我也就罢了，她还指着珠珠的鼻子骂！
现在全生产队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陈卫东听得心头一酸，眼眶顿时红了：“妈，您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有儿子在，绝不会再让您受委屈。”
何金花抹着眼泪，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卫东啊，妈往后可就指着你了。你那几个兄弟…唉，一个都靠不住啊！”
陈卫东也气自家二哥，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媳妇这么欺负妈和妹妹！
可眼下这情形，他也不好当着妈的面数落二哥的不是，只能强压着火气，一遍遍拍着何金花的背安抚：“妈，您别往心里去，儿子在这儿呢…”
被三儿子这么温声细语地哄着，何金花心里那团郁气总算散了些，幸亏她还有老三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李雯英虽然心里不情愿，可毕竟是自己丈夫的亲妈，何况只是住一段时间，她忍忍也就过去了，就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何金花。
没成想，何金花这一住下，竟是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窗明几净的楼房，窗户透亮的能照出人影儿，屋里还摆着台电视机，一到晚上就能看戏匣子里的新鲜事儿。
这简直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再想想乡下的土坯房，黑黢黢的灶屋，这天差地别的，叫她怎么舍得走？
于是第二天，趁着陈卫东在家，何金花抱着陈宝珠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儿子说：“卫东啊，妈思来想去，往后就住这儿帮你们带阳阳。
你俩上班忙，孩子总得有个贴心人照看不是？”
陈卫东一听这话，心头顿时一热。
自家老娘千里迢迢过来，还惦记着帮衬他们小两口，这份心意让他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当晚回了屋，语气里掩不住的高兴：“雯英，妈说要留下来帮咱们带阳阳呢！”
陈卫东满心以为妻子听见这话会跟他一样高兴，却不知这话落在李雯英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婆婆要长住了？
这些日子，她天不亮就得起床做早饭，下班回来还要收拾满屋狼藉。
婆婆连贴身衣物都要扔给她洗，自己倒好，不是歪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就是抱着陈宝珠满大院显摆。
她原以为咬咬牙熬过这阵子就好了，现在居然告诉她，从此以后她都要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李雯英咬着唇没说话。
陈卫东全然没察觉妻子内心的惊涛骇浪，仍自顾自地絮叨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这下可好了！往后不用再麻烦岳母，把阳阳接回来让我妈带着，咱俩也能天天见着孩子。”
李雯英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阳阳在我妈那儿都待惯了，突然换环境怕孩子不适应。再说……”
她顿了顿，“婆婆现在要照看宝珠，再加上阳阳，我怕她太操劳。”
陈卫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有啥？我妈在老家一个人带那么多孙子孙女都游刃有余，现在统共就宝珠和阳阳两个，能累到哪儿去？”
他说着，语气渐渐软了下来，“其实我这心里头…也是心疼妈。
在老家又要洗衣做饭，又要照看一帮皮猴子，二嫂还给她气受。
如今接来城里，好歹能轻松一些。”
他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疙瘩：“二嫂这事儿做得实在不地道，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往后咱们多疼宝珠些，正好给阳阳添个玩伴，俩孩子一起长大，多好。”
李雯英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耳边嗡嗡作响。
她没听错吧？婆婆在老家受苦？二嫂给她气受？
当她没去过老家吗？
婆婆跟小姑子住着朝南的大房间，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家里的活不全都是几个嫂子跟弟媳干的？
至于带孩子？
呵，婆婆怀里永远只搂着陈宝珠，其他孩子凑近了都要挨骂！就这也叫带孙子孙女？
还有二嫂，那么绵软的一个人，平日里说话都不敢高声，居然能被逼到动手打婆婆的地步？最后还离了婚？
这年头能把日子过下去谁会想离婚，还是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农村妇女，能把人逼到这份上……
也不知道她这婆婆在老家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在她看来，婆婆在陈家简直就是老佛爷，连洗脚水都要大嫂端给她。
如今在丈夫嘴里成受气包了？到底是陈卫东眼瞎，还是她自己疯了？
李雯英运了运气，忍了又忍，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对陈卫东这个丈夫还是很喜欢的，长的好，个子高，自己能力也强，平时对她也不错。
辗转反侧一夜，她终于想出个主意。
第二天特意请了假，带着婆婆和小姑子去百货大楼，给她们置办些新衣裳，再说几句软话，兴许就能把婆婆劝回老家。
可谁曾想，偏偏就在百货大楼遇上了沈昭云。
更没想到婆婆竟当场就要扑上去打人，结果打人不成自己反倒摔倒了。
李雯英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带着婆婆去百货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