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没有怪引诱着她和人私通的魏三爷,没有怪逼着她落胎的老伯爷,却将全部的恨意倾注到了她和父亲身上。
怨怪父亲这样的商贾娶了她,看着她安然出生,冯氏便会想起她那个未曾来到人世的孩子,是她和心爱男人的孩子。
冯氏看到她,眼中便有恨意,觉得是她抢占了原本属于她的那个孩子的幸福人生。
更吝啬于她那一点点的母爱。
她不是她的女儿,反倒是她的仇人。
在此之前的时候,姜芙一直以为冯氏不待见自己和父亲,只是单纯的自持身份,看不上商贾出身的父亲以及她。
后来姜芙知晓一切,只觉得悲凉,替自己也替父亲。
父亲是极喜爱冯氏的,幼时母亲冷待她,父亲只替母亲寻借口。
后来魏三爷的原配妻子一朝病逝,冯氏便可着劲的找茬要和离。
父亲不知冯氏和魏三爷的前尘往事,只觉得是自己陪伴冯氏的时间太少,不能逗冯氏开心,用尽了方法依旧不曾挽回冯氏的心,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放手,又怕冯氏和离后的日子不好过,将手中的现银以及好几个铺面都送给了冯氏。
而冯氏,一面看不上商贾出身的父亲,一面却又享受着父亲的愧疚以及诸多好处,并对此不屑一顾。
冯氏离开后,亦不乏有人说起父亲的婚事,然而父亲每每拒绝,只怕着继母进门,他顾不上后宅,会被人磋磨。
父亲对她说,因他的无能让她失去母亲,他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往后余生,他只盼着他的芙儿能好好的,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父亲病重的那些日子,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她了。
父亲是这世上最爱最爱她的人。
想到母亲和魏三爷的情愫,想起父亲郁郁寡欢的那几年。
想到她的父亲被母亲耍得团团转却一无所知,还将冯氏当成爱人怀念,因相思而成疾。
她至今还记得,温润儒雅的父亲时常望着母亲的画像发呆,怪他是个商贾,商贾低贱,配不上伯府小姐,更不能为冯氏带来同她姐妹那样的荣耀。
可那些自忖高贵的人,私底下却又做着什么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未婚媾和,和人私通、有子,这便是高贵了。
不,他们才是真下贱。
而她这位外祖母,如今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外祖母,在前世里也是如斯冷漠。
在听闻冯氏要让她做魏婵的陪嫁丫鬟的时候,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若传出去,只怕会对你名声有碍”。
“外祖母,我知道,我都知道。”姜芙内心深处的恨意有多深,面上便有多么乖巧,“可是,可是母亲不喜我靠近,我好伤心。”
“母亲真的是爱我的吗,真的有自责过吗?”
冯老夫人彻底放下心来,“当然是真的,难道外祖母还会骗你吗?”
“只是府上的老夫人对你母亲似是生了一些误会。”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替母亲求情。”姜芙连忙道。
“你们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你如今便不必去了,再者,御下不严也是错,她既是做错了事情,受些罚也是应该。”
“外祖母过来就是怕你们母女之间有什么隔阂,如今见你没误会你母亲,我便放心了。”
“求情的事,等过些时候,魏老夫人消了气之后再去。”
冯老夫人自然知晓,这些话可以哄骗姜芙这样无知少女,而魏老夫人能罚冯氏和魏棠,自然不是为了姜芙这样一个外人,只怕手里是有着确切的证据。
魏老夫人又在气头上,下定了决心要给三房立规矩,越多的人去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魏三爷是这样,姜芙去也是这样。
倒不妨过上几日,只要姜芙配合,左右只有几日而已。
姜芙却十分担忧,“可母亲从来没受过苦,母亲会不会想不开。”
“有你这句话,外祖母就放心了,外祖母也会将你这句话带给你母亲的,你母亲也一定会很开心。”冯老夫人含笑道。
姜芙的眼里有期待,也有羞涩。
冯老夫人走之后,姜芙眼中的笑意便褪去了,她坐在铜镜前面,挽起袖子,露出皓白的腕子。
她攸忽笑了一下,对谷雪道:“拿针来。”
谷雪不解,但还是乖乖拿了针过来。
姜芙眼都没眨一下,将那针对着自己细嫩的皮肤就给扎了下去。
谷雪吓坏了,连忙上前阻拦,然而姜芙却都没有停手。
她脸上没有痛色,相反,想着冯氏可以会得到的惩罚,纵然不如她前世十分之六七。
但冯氏自嫁给魏三爷后便顺风顺水,她那样的人,一点点挫折都受不了,会心中郁郁。
姜芙知晓,想要冯氏付出痛彻心扉的代价远不是她如今能够达成的。
但她死过一回,有足够的耐心。
蛰伏的过程也很让人热血沸腾,母亲予她生命,那她便要成为母亲的噩梦。
妩媚娇弱的少女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鬼魅的笑意,危险又带着禁忌,似荆棘丛生的花儿。
她任由鲜血流出,然而也没有擦拭,直接将袖子放了下来。
她算着时辰,“谷雪,同我去一趟荣禧居中吧。”
她那外祖母打的好算盘,以为将她哄骗,就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替冯氏作马前卒,这样冯氏可以有惊无险的度过这一劫。
只是外祖母呢,你想错了。
她只会让冯氏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