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厨房前空地上扭打成一堆的人。
白纤纤伏在一边,嘴里喊着不要,柔弱的身子被推搡着,脸上似还挨了一个巴掌,通红一片。
云澜下意识皱了皱眉,音色冷清的开口道:“你们做什么。”
声音虽不大,却成功引起了场中几人的注意。
“道长……”白纤纤一见云澜,两行清泪霎时滚了下来,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而张大娘也趁机将她扶了起来。
云澜扫过白纤纤嘴角若有若无的血迹,声音不觉更加冷了几分。
“贫道问你们在此做什么。”云澜淡漠的目光看向了愣在场中的老叟和老妇,一身道袍无风自动,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张大娘忙带着白纤纤走到了云澜身旁,低声开口道:“玄清子道长,纤纤的公婆要将她抓去卖了,现下刚刚跑到观中拿人来了。”
云澜微微颔首,将张大娘的话听在耳里。
只觉得昨日晚间有些烦闷的情绪,在今日看到白纤纤哀戚的神色时,似乎又放大了几分。
老妇见张大娘不知对云澜说些什么,便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老叟见状只有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咳……道长好,我们是白纤纤的公婆,此番过来是带她回去的。”
“她毕竟是一介寡妇,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好,只是我这儿媳一根筋,非要在这里做工。”老叟讪笑了一下,见云澜似乎是这观中掌教,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一副谄媚之色。
云澜目光如炬的盯着老叟,直到那老叟忍不住开始擦汗,才淡淡开口道:“你们没看到她不愿意走吗,寡妇怎么了,寡妇就不能自食其力吗?”
“这……我们也是为她好啊,这不是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嘛,一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哪里还需要自己辛苦劳作。”
“她克死了我们儿子,我们都没与她计较,还想着为她寻个好去处,这天下真没有我们这般良善的公婆了!”老叟张口就来,一顿话说的冠冕堂皇,好似他们真是什么被人误会的绝世好公婆一样。
只是老叟话音刚落,白纤纤就伸手抓住了云澜的衣角,一张小脸苍白如雪,眼泪在眸中欲落未落:“道长,你别信他们,他们要将我嫁给一个打死了两个妻子的鳏夫,就为了收那鳏夫的聘礼给小叔子成亲。”
白纤纤说完又转头看向场中的两人,字字泣血道:“公公,婆婆,我知道我刚过门刘郎就死了,你们怨恨我。可刘郎是我过门前就病了,你们将我娶来,不过是为了冲喜,刘郎又哪里是我克死的……”
“刘郎死后,你们将我扫地出门,我无处可去,只能找一处破烂茅屋栖身,如今你们却还不满足,要将我嫁给那杀人不眨眼的鳏夫,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白纤纤虽然抽泣着,却条理清晰,几句话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老叟见白纤纤如此说,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你看你说什么呢!我和你婆婆怎会想要你的命,那李屠夫可是咱们村的富户,到时候你嫁过去,可是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而且他那两个婆娘都是病死的,哪里是打死的,这些都是谣传,对……谣传!”
老妇见场中气氛如此僵硬,且白纤纤将自己说的这般凄惨,再被她说下去,只怕对他们更加不利,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蛮横开口道:“哼,夫为妻纲,你既然嫁过来了,生是我刘家人,死是我刘家鬼,不管你如何辩解,今日也必须嫁过去!”
说完又看向云澜:“这位道长,我们敬你是修道之人,才对你如此客气,但这毕竟是家事,乾清观再怎么样,也管不到我们老百姓家中的事吧!”
“啊……对,对,这是家事,道长总不能干预我们的家事吧!”老叟也反应过来,忙在一旁帮腔。
云澜神色冷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只是细看,就能发现那眸光深处的寒意,而白纤纤瑟缩在云澜身后,只是一味的低头抹眼泪。
她知这凡间女人毫无地位可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却不想还能凄惨成这样,被当一件物品一样随意处置,若那寡妇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也会被他们逼死。
不过既然他们逼得这样狠,今日这场戏,自己更得好好陪着他们演才是……
于是众人便看到白纤纤身姿柔弱的走了出来,对着老妇两人凄惨一笑道:“呵~好一个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
又回头对着云澜和张大娘福身行了一个礼,毅然决然的说道:“这些日子多谢道长和大娘的关照了,纤纤贱命一条,这就还给他们罢!”
“啊……!”
“白姑娘!”
大家都没想到白纤纤竟如此刚烈,毫不犹豫便往一旁树上撞去!张大娘和一旁的无忧甚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
云澜眸光微动,在察觉到白纤纤意图的时候,身形一晃就移了过去,白纤纤额头刚触上树干就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虽还是被磕破了皮,却被卸了大半力道。
云澜看着怀中女人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后,下一瞬便直接晕了过去。
场中突变仅仅是一瞬间的事,等老妇两人反应过来时,也不禁吓了一跳,他们也没想到白纤纤竟然敢寻死……
云澜将白纤纤抱在怀里,缓缓抬头看向那呆立着的两人,那凌厉的目光也不免让两人后背一寒。
老妇壮了壮胆子才硬着头皮说道:“你看我们做什么,是她自己要寻死的。”
“对……我们又没推他。”老叟也躲在老妇身后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道士的眼神太过可怕,让他没由来的心虚。
“不要脸!你们就是一对刽子手!不是你们将她逼成这样,她又怎么会去寻死!”张大娘再也忍不住,冲上来狠狠的骂道!
“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无忧也满脸怒气的走了过来。
云澜倒是并未多言什么,只是神色冰冷,抱着白纤纤站起身来后,对着两人开口问道:“多少钱。”
“啊……什么。”
“我说那鳏夫给多少钱聘礼。”云澜冷漠的声线冰寒如剑锋。
老叟此时还怕那道士冲上来将他们痛打一顿,没想到开口却是问他们多少钱,虽有些不解,却也忙回过神回答道:“十两。”
“无忧,带他们去账房拿十两银子,再守着他们写下和离书。”
老叟不知道如今白纤纤是死是活,只是瞧着她额头上的伤口渗出了不少血,看起来颇为骇人。
本来还怕摊上一个逼死儿媳的恶名,没想云澜竟还打算用钱打发他们,自然是喜不自胜!
“好,好!快带我们去吧!”
老妇也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只要得了十两银子,白纤纤也没有利用价值了,自然不介意写下那和离书。
云澜说完这些,便抱起白纤纤,头也不回的往后院走去。
“啊……大师兄,没搞错吧。”无忧挠了挠头,显然跟不上云澜的思绪。
“快去。”
“哦……好吧。”无忧愣了一瞬,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虽然他也看那两人极为不顺眼,恨不得打他们一顿,此时转过弯来后,也知道这样打发他们,约摸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张大娘不知道白纤纤此时是什么情况,见云澜将她抱走,忙也跟了上去,看有没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于是刚刚还吵闹不已的地方,就这样渐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