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永昌侯府门前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小红清瘦娇小的尸体挂在巍峨气派的侯府门梁上,身上裹着顾晏行那件浸透的黑袍子,未干的水滴沿着衣角坠落,砸在侯府门前的青石板上,四分五裂。
门外的嘈杂声终于惊动了侯府里面的人。
“嚷嚷什么?吵到我家侯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家丁打着哈欠,推开了侯府铜铸鎏金大门,本是要驱赶府外人群。
却正对上女尸暴睁的双眼。
“啊……”
那家丁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忙又一骨碌爬起来,跑回去禀报,“侯爷,不好了,那个娼妓吊死了……”
没多一会,顾氏两口子就在家丁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手持佛珠,一身雍容富态的侯府老夫人。
待看清门梁上悬尸模样,一家人脸色骤变。
顾晏行面无血色,满脸惊慌。
苏玉婉更是身子一软,若非丫鬟搀扶险些瘫倒在地。
“快……快把人弄下来!”这两口子同时下令道。
侯府家丁正要上手,却见一道茜色身影自人群冲出,撞开那些人。
来人正是胭脂,当她看清吊在门上的女尸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小红——”
手里篮子滚落台阶,里面食物泼洒出来。
胭脂虽身处青楼,却最是侠骨柔肠,平日对楼里的姐妹颇多照顾,更是将小红当作妹妹一样,即使小红犯错被我撵出了翠华楼,也不忍心她在外面受苦。
每日都来给她送饭,若不然小红早就饿死在这侯府大门外了。
胭脂指着永昌侯府那些人,咬牙骂道:“好你们这群无耻之徒,欺骗小红在先,如今又逼死了她!”
小红腹部刀口被宽大黑袍遮掩,外人便只以为她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自己吊死在这永昌侯大门上的。
顾晏行瞳孔骤缩,生怕自己杀人的事情败露,厉声喝道:”快将这疯妇拖走,速将这女尸处理——”
随即侯府家丁便来拖拽胭脂。
“你们侯府逼死了人命还想毁尸灭迹……”胭脂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呼喊。
“住手——”此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暴喝。
紧接着一队衙役赶过来,将永昌侯府大门团团围住。
人群让开一条通道,两顶官轿落下。
扬州提点刑狱司孙兴,天听监朱衣卫千户李戎,一前一后下了轿子。
此时我正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李戎锐利如锋的目光掠过众人,直接锁定在我身上。
我心下一紧。
他似乎已看透这是我的手笔,可怎么会?难不成他派人跟踪我?
不对!我摇了摇头,他没必要跟踪我,我让漕帮调查的事情,他全都知晓。
那关于小红这事……
哦,我明白了,他们跟踪的应该是顾宴行。
昨夜朱衣卫的探子跟踪顾宴行去了城外,看到他杀小红全过程,又看到我将小红的尸体打捞上了,挂在了永昌侯府门外。
孙提刑清了清嗓子,说道:“天没亮就有人到我提刑衙门报案,说永昌侯府门前吊着一具女尸!”
胭脂挣脱侯府家丁,跪到李戎和孙提刑面前,哭求道:“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呀…”
顾晏行前几日刚从天听监的诏狱里出来,看到李戎天然就有三分畏惧,更何况此时苦主就吊在他家门口。
但依旧强装镇定,与来人寒暄,“孙大人,李大人,你们来的正好!”
他指着门梁上的小红,说道:“本侯与这女子素不相识,她前几日莫名来我府上闹事,死皮赖脸非要给本侯做妾,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将她撵了出去,没成想今日居然吊死在我府前。”
听到这话,胭脂气的浑身发抖,怒骂道:“顾宴行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分明你花言巧语欺骗小红在先,又背信弃义抛弃小红在后,才逼死了她。”
“哼!”顾晏行冷笑一声,说道:“我与夫人伉俪情深,自成亲以来就从未再有过其它女人,更别说你们青楼里这些残花败柳,看一眼本侯都怕脏了眼睛!”
“够了!”孙大人打断了两人的对骂,问小红道:“这么说你是受害者家属?”
“是!”胭脂指着顾晏行,咬牙道:“大人,我要控告这永昌侯逼死小红!”
仵作将小红的尸体放了下来,初步检查过后,禀报说道:“两位大人,这女子肺中积水,颈有扼痕,腹部还有刀伤,不是自缢,而是先遭人杀害抛尸水中,后又被人捞起悬挂此处。”
“什么?”胭脂愣了一下,“小红是被人杀害的?”
顾晏行抓住漏洞,忙说道:“可见这女子刚才一直在污蔑本侯,大虞律法规定,以民告官,笞四十,诬告反坐,罪加一等,应当重打五十大板!”
孙大人看了看旁边李戎,说道:“这是人命官司,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顾宴行冷笑一声,威胁他道:“孙大人,难不成你要和大虞国法对着干?”
顾晏行现在虽被罢免了官职,但到底有爵位在身,更有宫里的太后撑腰,即使提点刑狱使这样的官职,也忌惮他三分。
见身旁天听监千户李戎不发一言,孙兴只好下令道:“来人呀,先将这女子打五十大板…”
眼看衙役要去拖拽胭脂,我急忙冲了出去,大喊道:“慢着—”
孙提刑看向我,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跪在台阶下,说道:“回大人,民女是翠华楼的老板,这个胭脂是我楼里的姑娘,死者小红也曾是我楼里姑娘。”
“既然是你楼里的姑娘,为什么会吊在永昌侯府?”
“大人您有所不知,前几日小红说永昌侯要纳她进府为妾,还出示了永昌候给她的定情信物,喏,就是她手上戴着的那个翡翠扳指。”
我一指小红手上那枚板子,接着说道:
“我就想着成全了这对鸳鸯,便还了小红的卖身契,没成想…呜呜…竟害她丢了性命……”
我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生挤出来的泪珠子,装作伤心欲绝的哀叹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劝住小红的……”
“简直一派胡言!”苏玉婉指着我,说道:“分明是你蓄意报复!”
“哦?”我抬眼看向她,说道:“侯爷夫人这话就不对了,平白无故的,我报复你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前几日我……”话到喉咙,她却不敢说出口,“肯定是你陷害我们侯府!”
“侯爷夫人慎言呐,你有什么证据吗?没证据可是要诬告反坐,刚才侯爷说了,罪加一等呢!”
“你……”苏玉婉憋了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