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寂静,在木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林夕从被窝里伸出手,眯着眼看向屏幕——晨光还未完全驱散黑暗,刺眼的屏幕上”《法治周刊》陈主编”几个字跳动着。她瞬间清醒,手指划过接听键时微微发抖,指甲边缘还留着昨晚修改插画时沾染的颜料。
“林夕,恭喜。”主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掩不住笑意,”编委会全票通过你的转正申请。”
窗外,第一缕阳光刚好爬上窗台,照亮了墙上贴着的《刑法》重点法条便利贴。林夕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触感从脚底窜到头顶。镜子里的女孩头发蓬乱,眼睛瞪得圆圆的,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睡痕。床头日历上的红圈格外醒目——5月20日,她的二十二岁生日。
她伸手摸了摸镜面,指尖触到冰冷的玻璃。一年前的今天,她还是那个躲在美术系储藏室哭的胆小鬼;而现在,她成了《法治周刊》创刊以来最年轻的美术编辑,专门负责将晦涩的法律条文变成普通人看得懂的漫画。
洗漱时,手机又响了。许沉舟的名字跳出来,只有简短的一句:”七点,校门口等你。”背景图还是她去年给他画的Q版头像——戴着律师假发的严肃表情,却配了双猫耳朵。
林夕擦掉嘴角的薄荷味牙膏沫,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在笑。这个法学院的高材生自从帮她维权后,就成了她生活中最固执的存在——固执地陪她查资料到凌晨三点,固执地纠正她把”诉讼时效”说成”有效期”,固执地在每个截稿夜送她回宿舍,哪怕第二天早上八点他还有模拟法庭。
水龙头哗哗作响。林夕捧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到睡衣领口。她想起上周交转正材料时,许沉舟突然出现在杂志社楼下,手里拎着两杯冰美式。”别紧张,”他说,”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结果她在电梯里手抖得差点洒了咖啡,被他一把扶住手腕。
许沉舟的摩托车停在校园西门的老槐树下,车身漆成低调的哑光黑,却在后视镜上系了条蓝色丝带——林夕最喜欢的颜色。他递给她一个白色头盔,上面贴着一只小小的纸鹤贴纸,正是她当年折的那种样式。
“抱紧。”发动机轰鸣中,他的声音从前座传来,被风吹得有些模糊,”最后一段是盘山路。”
林夕的手虚扶在他的腰侧,指尖与衬衫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直到一个急转弯,惯性让她整个人扑向他的后背,不得不紧紧搂住。许沉舟的背脊透过单薄的面料传来温度,肌肉线条随着操控车把的动作微微起伏。这个触感突然让她想起第一次在编辑部相遇时,那个冷着脸说”希望你的实力配得上推荐信”的傲慢学长。
山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带着初夏特有的草木香。林夕偷偷把脸贴在他背上,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稳定的心跳声,与引擎的震动奇妙地共鸣着。
山顶的观景台空无一人,只有几丛野蔷薇在栏杆边摇曳。许沉舟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和两个牛皮纸包的三明治,动作利落地铺开防潮垫:”生日快乐。日出还有二十分钟。”
三明治是咖啡馆孟姐的招牌款——培根煎得恰到好处,生菜叶上还带着水珠。林夕小口喝着热可可,突然发现许沉舟在看她。晨光尚未降临,但他的眼睛已经映着天边的微光,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怀疑沾到了食物碎屑。
“你从来没提过你的家人。”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上的划痕,”除了那次…要钱的事。”
云层开始泛出蟹壳青,边缘渐渐染上橘红。林夕握紧杯子,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十五岁。”
远处城市的轮廓正在苏醒,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她盯着天际线,开始讲述那个从未对人说起的夏天——奶奶如何为了保护她被父亲打伤,医院走廊里偷听到的”最多三个月”,葬礼上父母敷衍了事的表情…
“她留给我两样东西。”林夕从衣领里拉出玉坠,”这个蝴蝶坠子,还有…”她的声音哽了一下,”一本《芥子园画谱》,扉页上写着’要活得漂亮’。”
许沉舟的指尖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背,温度比保温杯更灼人。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穿着法官袍的中年女子站在法庭前,胸前别着天平徽章。
“我母亲。”他的声音低沉,”她在我高考那年审理一起校园暴力案,被报复性举报后停职调查。”
第一缕阳光突然刺破云层,将照片上的徽章照得闪闪发亮。林夕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总对正义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为什么他手指上会有一道与施暴者搏斗留下的疤。
许沉舟收起照片,从背包侧袋取出个扁平的盒子:”第二件生日礼物。”
盒子里是一本崭新的《刑法案例插画集》,扉页上用钢笔写着:”给林夕——你让法律有了温度。许沉舟。”最下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天平,一边放着画笔,一边放着法槌。
当第一道金光刺破云海时,许沉舟突然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玻璃瓶。透明瓶身折射着朝阳,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鹤,在晨光中像一团凝固的彩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九百九十九只。”他旋开瓶盖,淡淡的墨水味飘散出来,”和你奶奶留给你的那只,刚好一千。”
林夕的呼吸停滞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关于纸鹤的约定——那是十五岁生日那天,奶奶躺在病床上用颤抖的手折了只蓝色纸鹤,说等折满一千只,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后来那只纸鹤被她藏在玉坠盒里,连最好的朋友杨柳都不知道。
她的手指颤抖着接过瓶子,在阳光下转动。
“你…怎么知道…”
“张教授。”许沉舟指向那只蓝色纸鹤,指尖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指纹,”他说你奶奶相信,折满一千只纸鹤就能实现愿望。”山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钢笔——正是当初落在电梯里的那支,笔身上”XCZ”的刻痕在光下闪闪发亮。
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得林夕眼眶发热。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病房窗外的梧桐树,想起自己跪在坟前把第一只自折的纸鹤烧成灰烬,想起这些年躲在宿舍被窝里折过的每一只纸鹤…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泪水把彩纸浸得发皱。
“我的愿望…”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刺痛起来,”是让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许沉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都过去了”,也没有给出廉价的安慰。他只是指向天边:”看,太阳完全出来了。”
“第一千只纸鹤,”他指向瓶子最上方空缺的位置,那里特意留出了空间,”应该由你来折。”
他从口袋取出张烫金纸,对边折痕已经压好。林夕接过时,发现纸上印着《民法典》关于赡养义务的条款,正是她帮许沉舟做普法漫画时设计的图案。
山风突然变得温柔。林夕低头折纸时,一滴泪砸在法条”子女应当履行对老年人经济上供养、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义务”那行字上。许沉舟的手突然覆上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帮她完成最后一道翻折。
成型的纸鹤立在掌心,翅膀上还沾着泪痕。林夕小心地把它放进玻璃瓶,刚好填满最后一块空缺。阳光穿透瓶身,在地面投下七彩光斑,像奶奶生前最爱的那个教堂彩窗。
许沉舟突然举起手机:”看镜头。”
照片定格时,晨光正好掠过林夕的玉坠,在玻璃瓶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横跨在他们之间。后来这张照片一直放在许沉舟的钱夹里,背面写着:”第一千日,愿望实现。”
下山时,林夕的手环在许沉舟的腰间,与上山时相比,这个动作显得自然了许多。她的背包里,除了那个装着神秘物品的玻璃瓶外,还有主编刚刚发来的转正合同扫描件。
“对了,”许沉舟的声音仿佛被风吹送过来一般,轻柔而清晰,“我申请到了北大法学院的保研资格。”
林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就在这时,摩托车正好驶过一个减速带,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林夕的额头毫无防备地撞上了许沉舟的后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疼吗?”许沉舟连忙关切地问道。
“不疼。”林夕闷声回答道,声音有些低沉,“恭喜你啊。”
摩托车缓缓地停在了校园的喷泉前,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许沉舟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林夕的脸上,突然,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她发间的一片树叶。
“《青少年法律援助指南》的插画,你还画吗?”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宛如碎金一般洒落在他的面庞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林夕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思绪渐渐飘远。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装在瓶子里、写着日期的纸鹤,它们仿佛是时间的使者,默默地记录着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那些纸鹤承载着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有欢笑,有泪水,有争吵,也有和解。
林夕回忆起他熬夜帮她整理诉讼材料时的情景,他专注的神情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璀璨而耀眼。他认真地阅读每一份文件,仔细地整理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影响案件结果的关键信息。那时候的他,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她和那些诉讼材料,其他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而就在刚才,在山顶上,她心中涌起了一个新的愿望,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个愿望就像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它或许会在某一天突然绽放,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又或许会一直沉睡,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秘密。
“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渴望和期待。这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过,短暂而耀眼。
“只要你写的,我都画。”她的话语像是誓言一般,坚定而有力。这句话在她的心头萦绕,如同晨钟暮鼓,提醒着她内心深处的那个承诺。
许沉舟笑了,他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温暖而柔和。他的眼角微微上扬,挤出了两道细纹,那细纹像是岁月留下的温柔印记,见证了他的喜怒哀乐,也见证了他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那纸张在他的手中显得有些陈旧,仿佛它承载了太多的故事和回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损坏它。
林夕心跳加速,她轻轻地将纸条展开,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珍贵的信息弄坏了。纸条上的字迹清晰而工整,就像许沉舟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严谨而认真的感觉。
“希望林夕的每个明天,都有阳光、画笔和法律。”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夕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仿佛看到了许沉舟在写这句话时的专注模样,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他的心意。
就在这时,喷泉突然开始喷水,水花在空中绽放,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朵。阳光洒在水花上,折射出绚丽的七色彩虹,美轮美奂。周围的学生们都发出了惊呼声,而林夕却完全被这美丽的景象吸引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彩虹,心中充满了感动。这彩虹似乎是为她而出现的,是对她美好未来的一种祝福。她把纸条紧紧地按在胸口,感受着它的温度,仿佛那是她生命的脉搏。
这一刻,林夕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那是为了转正 offer 的喜悦,为了山顶日出的震撼,为了那个装满纸鹤的玻璃瓶所承载的美好回忆,更为了眼前这个固执地教会她直面伤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