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柳村村东头,屋舍掩映。
宋家堂屋,李氏手持小半碗微微泛黄的水,神色略显紧张地递出去,“春丫,喝点水。”
宋春丫盯着那碗水,声音干涩,“娘,咱们这儿旱了一年,想要喝水得去后山半山腰的那潭泉水排队打,如今潭里的水已见底,运气好,两三天能轮上打到一次。”
水跟粮食一样宝贵,凡是家里的重要物品,都是她爷宋顺才掌管,家中人口每日能喝到的水有限,她总是最少的那个,一日喝上那么一小口。
“今儿,你爷出门走得急,我偷偷去弄了点水,春丫,他们这会儿都不在家,你,你快喝了吧。”
听出李氏言语中透露出的催促之意,宋春丫脸色惨白,“娘,你真的想让我喝了它?”
两刻钟前,宋春丫本在家里刺绣,刘氏突然叫她去外面拾柴,她出去了,然后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柴回来,路途中碰见她的好友张红玉。
“春丫,不好了,方才我在我家院子的围墙底下偷听到你家里人商量着给你下药,把你迷晕了好弄去周家!”
周家是当地盛名在外的豪绅之家,周老爷的小儿子是个先天残疾的,有意为其纳几房妾室,不少人听闻此消息,争先恐后带着家里的孩子过去,若是被相看中,与之攀上亲戚,好日子指日可待。
宋春丫也被她奶刘氏坑蒙哄骗带去了,她明眸清亮,容貌清丽,周家有专门看相看八字的人,人家一看,便道此女有福相,若是入了周家,有所助益。
周家人因此看中了宋春丫。
事后回到宋家,刘氏手握周家给的定金,欢天喜地,让宋春丫准备嫁人。
周家小少爷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凶残暴戾,年年纳妾,那些女子要么是死于非命,要么是疯傻残疾。
宋春丫既震惊又害怕,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爹娘竟也同意让她嫁到周家为妾!
入周家为妾无异于是跳入火坑,爷奶爹大伯他们因为她是女儿身,不疼她,她从小便知,可她不敢相信娘竟能如此狠心。
她苦苦哀求娘,却无果,伤心欲绝下将自己关在供她睡觉用的杂物房,不吃不喝,停了刺绣。
宋春丫有一双巧手,擅刺绣,绣出的花样活灵活现,往往绣品拿去镇上卖,大多数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起初宋家人不以为意,以为她只是闹着玩玩,没有管她,唯有李氏天天在杂物房外流泪,诉说她的不易,并软声劝导。
两天后,宋家数人坐不住了,这么多天过去,能绣出好些绣品拿去卖钱。
刘氏心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为此,他们商量出个对策,那就是哄骗说不让宋春丫嫁去周家,先把人稳住再说。
这一方法果然奏效,宋春丫本就对宋家人怀有希冀,认为他们是她的亲人,不会那么狠心无情,他们稍稍说了些软话,她便信了。
哪曾想,还没过去几天,她便听到张红玉说的那句噩耗,可是,她心底里仍旧不相信,想亲自确认。
“春丫,你这是说的啥话,娘只有你和亮儿两个孩子,我不对你们好,对谁好?”
李氏眼神发虚,一想到兄长急需钱还赌债,娘家爹娘为了这事寻死觅活,然而钱全攥在宋顺才手里,只有把这个事儿办成了,才能借到钱,飘忽的眼睛立即定住,语气坚决地道:
“春丫,听话,喝了它,娘……”
“你别说了。”宋春丫哽咽开口,没有错过对方脸上逐一变化的表情,顿时悲痛欲绝,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躲在主屋暗处观看的宋家几人焦灼不已,只盼着宋春丫好早些喝了那碗水。
宋春丫哭得泪水模糊了视线,带着哭腔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喝。”
没了耐心的刘氏气急,从暗处现身,直奔宋春丫,“反天了,你不喝也得喝!”
跟在刘氏身后的宋顺才,大房宋平河,方氏夫妻俩,二房宋春丫的亲父宋平涛,他们齐齐朝宋春丫围拢过去。
宋平涛听见宋春丫说不想喝,敢违逆自己,怒火中烧,“把她按住,灌也得灌进她嘴里喝了!”
“春丫,你消停点,乖乖听从家里人的安排,亲人怎会害你,你嫁到周家是过去享福的,你再看看你娘,你弟弟,有了周家这个亲戚,他们日后的日子不也是好过多了吗?”方氏表面劝说,实则拿李氏母子俩威胁。
宋平河板着脸,一副长辈姿态说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想忤逆你爹和家中长辈吗?”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这么扣下来了。
眼看亲人们个个目光凶煞,宛若饿狼般向自己逼近,说的那一句句话犹如一把把尖利的刀,刀刀扎心,痛彻心扉,宋春丫左右环顾,无助极了。
她抬头看到李氏仅仅是一味地抹泪,毫无阻拦之意,心如死灰,绝望的啊的大叫一声,浑身爆发出惊人之力,极速奔出堂屋,朝着屋檐下的木柱一头撞去。
恰在这时,不放心赶过来看看情况的张红玉从隔壁自家院子翻墙翻到宋家院子,看见这一幕,冲过去阻拦,“春丫,不要!”
纵使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张红玉伸出的手也没能及时拉住宋春丫。
砰的一声,宋春丫头破血流,倒地不醒。
从堂屋出来的宋家人个个呆立原地。
张红玉蹲身扶起宋春丫,急声呼唤多次没得到回应,抖手去探鼻息,气息还有,但很微弱,面上一喜,转瞬,她扭头愤恨地瞪着宋家人,张嘴扯开嗓子大喊,“杀人了,宋家杀人了!”
她边喊边跑去打开宋家院门,去请村上的铃医。
经她这一喊,邻近的村民很快闻声而来,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宋家人慌了。
夜晚。
逼仄的杂物房的一角有一张硬木板床,床上躺着烧得满脸通红,昏迷不醒的宋春丫,白日人多嘴杂,宋家怕闹出人命,不惜花钱让铃医开了好药治疗她。
前半夜,李氏默默流泪,守在床边喂药照料,后半夜,她外出如厕时,躺在床上的人醒了。
一双清冷的眼眸闪过迷茫,如果李氏在,定会被这样陌生的眼神吓一跳。
醒来的人并非宋春丫,而是来自蓝星的宋清绫。
好痛。
宋清绫表情痛苦的深呼吸,脑海里,一大段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像自动播放的一帧帧电影一样。
过了会,她微微张嘴,牙齿用力下咬住没有血色的唇瓣。
痛!
痛感真实,并非做梦!
她恍然而惊喜地意识到:她穿越了!
前世,她刚成年的那年,蓝星因遭受不明能量波及,世界各地的天边惊现诡异血光,紧接着爆发恶劣天气,全世界就此拉开末世序幕,人类文明步入黑暗时代。
干旱,高温,暴雨,极寒,海啸等极端恶劣天灾轮番而来。
在末世苦苦挣扎求生的第四年,她死于突如其来的一场海啸。
她联想起前世的末世生活,面色凝重,转念想到自己重获新生,眸光熠熠,“春丫,如果没有你的这具身体,就没有现在的我,谢谢你,我会好好活下去。”
话音陡然转变得凌厉,“你放心,你所承受的委屈痛苦,我会让宋家人付出代价!”
刚说完,宋清绫莫名感到鼻子酸酸的,眼角滑落下清泪。
她猜测有这些反应,应该是原主的余魂未散。
之后,身体再没有其他异样之感。
至于怎么应对逼婚,她心里已有计划。
宋清绫想得正入神,蓦地感到左手手指上有点发烫,且越来越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