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谢长宴一句话都不说,沉默的样子,像极了昨日苏莺刚来的时候。
苏莺并不在意,一下午都在厨房研究新的菜式,做好了便给春桃试吃,又做了晚饭,带回去盯着谢长宴吃下。
谢长宴吃得很少,苏莺也没勉强,收拾好了用过的碗筷,又烧了一壶水,倒入盆中,调到合适的温度,搬了个凳子放到谢长宴床边,又将盆放到凳子上。
他以为又是擦拭身体,直到苏莺拿了一块皂角放在盆边,将他的身体横过来,纤手捋顺他乌黑的发丝,沁入温水中。
她的动作很温柔,柔和地将他的头发打湿涂上皂角。
苏家老太太年轻时有一头乌黑的秀发,老爷子就是因着她的秀发娶了她,因此她很爱惜头发,就连瘫痪了也要常洗。
苏莺刚开始给她洗头的时候笨手笨脚,扯断了她好几根头发,差点把老太太的瘫痪给气好了,后来便越发熟练。
她用水瓢兑好温水,浇在谢长宴的发上,冲去泡沫,又用毛巾为他包住头发,为他擦拭好身体,待到头发干得差不多了,给他梳头。
就算病了许久,他的头发也乌黑柔顺,就那样披散下来,俊美地像仙人。
可惜,是个跌落凡尘的仙人。
他的身体满是伤痕,双腿干瘪又畸形,苏莺给他按摩,问他,“有感觉吗?”
谢长宴抿唇,终于说了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苏莺,没有意义的事情,便没必要做了。”
“明日我叫管事带你去把将军府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看一遍,你相中哪个,拿了就走吧。”
苏莺抬起头看他,谢长宴努力维持着冷漠的表情,眸子深处的落寞却怎么也藏不住。
苏莺恰时为他按摩完,伺候他穿好亵衣亵裤。
她开口,“我五岁的时候,村子里发了泥石流,我娘死了,我爹失踪,我一个人在路边流浪,和野狗打架抢吃的,还差点被人贩子抓走。”
“那时候很绝望,明知道自己活不长,但就是莫名想活下去,吃了很多苦,好在真的活下来了。”
谢长宴早知道苏莺过得不好,却未想到惨成这个样子,他抬头看她,她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淡然,好似那些痛苦的经历在她眼里不过是走路忽然摔了个跟头,只要撑起身子起来再拍拍身上的土就没事了。
“你……”他有些艰难地想安慰,苏莺却笑盈盈地瞧他,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过去确实过得不好,不过只要你苦一苦,努力活一活,活到我顺利给你留后完成你姑母的任务拿到那一百两,我就不苦了。”
“苏莺!”谢长宴简直要被气到七窍生烟,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些!
逗弄了一番谢长宴,苏莺心情颇好地去烧了壶热水,为自己洗漱好,脱了衣服躺在他身边。
晚上没人给炉子添火,屋子后半夜就会开始冷,苏莺昨夜有了经验,今夜干脆贴着谢长宴睡。
她温软的身体靠过来的时候,谢长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昨日缠绵的画面在脑海重现,喉结忍不住滚了又滚。
“苏莺。”他哑着嗓子去叫她。
“嗯?”她累了一天,闭上眼睛,声音慵懒。
他与她商议,“你离我远点,你这样我不舒服。”
她照旧靠着他,“不行。”
谢长宴想起了中午时她哄骗自己的话,学着道,
“你父母有没有教过你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她已临近睡了,迷迷糊糊地回,“没有。”
谢长宴:……
这回他连父母都不想了,硬生生气到子时,随后听着苏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
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断断续续飞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寂静无风,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苏莺照旧早起,去做饭的时候听到春桃与她八卦,将军府内昨日又跑了两个丫鬟,据说是偷拿了谢夫人的首饰,没跑多久就被抓住了。
“还好我怂,不敢跑。”春桃心有戚戚地又往炉子里添了把火,“如今世道这样差,跑又能跑到哪里呢?”
燕国近几年外有蛮夷,内有天灾,偏朝廷近几年税务越发重,百姓早就民不聊生。
自从谢将军和谢夫人战死沙场后,朝廷便开始和蛮夷议和,金银珠宝送去不少,连公主都送了两个,奈何对方不同意,大家都说他们迟早会打过来。
苏莺沉默着做好了吃食,待到快离开的时候,她听到春桃轻声道,“若是小将军能好起来就好了……”
苏莺不说话,拿着食盒离开了。
因着昨夜的事情,今日将军府消停多了,伺候谢长宴的小厮也不敢偷懒,一大早便来了。
这种时候苏莺是不方便进屋的,便收拢了角落还未扫净的残雪,堆了一个很小的雪人,放到了谢长宴的窗台上。
小厮照旧将窗户打开散味,谢长宴抬起眸子,一眼便瞧见了窗台上的雪人和一旁对着他笑的苏莺。
雪人只有巴掌大,因着材料有限,只有脑袋和身体,连眼睛都没有,苏莺搜罗的都是些新雪,很白,看起来有点傻。
当然,一旁双手都被冻得通红,却还在对着他笑的苏莺看起来更傻。
谢长宴看了一会儿,冷漠地评价,“无聊。”
苏莺又带他去装了琉璃屋子的房子里吃饭,阳光透过琉璃窗落在谢长宴身上,暖洋洋的。
他从残疾后便不怎么动,这两日晒的太阳比之前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当然,这两日说的话、生气的次数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