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柔说罢快步离开了这里。
她心中是怨恨这人的,可不能否认,在见到这人时心中还是会因此悸动。
苏玉柔不知道这是不是被书中的写好的命运,还是她曾经的执念在作祟。,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自己再这么下去。
只是让苏玉柔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不再去纠缠了,裴修文却不愿意了。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竟是求到了裴夫人那里。
林裴两家的婚约已经传来,绝不可能有悔婚的余地。
所以,裴修文求着母亲,让苏玉柔给他做平妻。
简直荒谬!
本朝是绝对的一夫一妻多妾制,何来平妻?
不过是妾罢了,还是个让人看笑话的妾。
苏玉柔祖籍并州,那里就有户人家这么做了,本想是表达对新人的喜爱,结果却成了左右亲邻的谈资。
她只觉气的头脑发晕。
秋玉奉命过来,见表小姐的气氛不似作伪,心中暗暗点头。
既然表小姐对少爷是真的无意,那夫人的担心也就不会成真了。
“表小姐莫要难受,夫人怎么会不知道你呢?你是她养大的姑娘,可万万做不出这样有辱家门的事。”
苏玉柔扯了扯唇。
“劳姨母惦记了。”
两人站在院子中说着话,秋玉忽然看向了院中开着的桃花。
“夫人说小姐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纪,如此,怎能不告知在天的父母呢?所以夫人就想,小姐该是想去庙里拜拜,怕你姑娘家面子薄不好开口,这才让我和你说呢。”
苏玉柔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这是怕留着自己在府中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让自己离开一段时间。
“秋玉姐姐说的对,我正想去拜拜呢。”
秋玉闻言就笑了,“那表小姐可得赶紧收拾东西了,侯府的马车明日就出发去灵清寺呢。”
京城百姓笃信,城内外就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庙宇,灵清寺不是其中最大的,却一定是最远的。
灵清寺修建在山上,据说门前的台阶有九百九十九级。
此事是真是假苏玉柔不知,她爬到一半就觉累的喘不上气。
前世她很少过来这里。
灵清寺是求子的寺庙,未出嫁前她不好过来,成了妾室后更是鲜少能出门。
不止是她,裴夫人估计也不怎么来。
她一身华服,簪环齐全,出门时还是一位优雅贵气的侯府主母,此时却是发丝凌乱、气喘吁吁。
汗水斑驳了她的妆容,留下胭脂色的水珠。
苏玉柔看着这人,实在是不能理解。
在山下时候,不是没有抬轿的轿夫,甚至侯府的下人也能将她们抬上来,可裴夫人不要。
她宁可带着不透风的帷帽,在下人们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上来,也不愿意坐轿辇。
“佛祖会怪罪的。”
真是阿弥陀佛了,明明今日来的时候裴夫人刚处置一个丫鬟。
不珍惜眼前下人们的命,却虔诚的信仰着触不到摸不着的神明。
苏玉柔心中轻嗤一声。
眼看着汗越来越多,裴夫人半带着的帷帽也摘了下来。
她实在不愿再走,便扶着苏玉柔的手道,“玉柔啊,咱们去旁边的亭子里歇息会。”
这处亭子修建的隐蔽,周遭种了几棵高大的柏树。
从地上铺着的石板四周的野草看,应该鲜少有人往这边来。
裴家的下人围在她们前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往亭子中走去。
此时是春日,山上开了许多不知名野花,苏玉柔陪姨母坐着,思绪却不由飞远。
这种蓝色小花她认识,黄色的那种她也见过,可是那只白色的是什么?
玉兰?
苏玉柔走下亭子,来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边。
裴夫人唤她,“玉柔啊,快过来,当心蛇虫咬你。”
苏玉柔不答,只弯腰捡起了那朵玉兰花。
的确是真的不假,却似乎是被人簪在身上。
裴夫人也看到了,有些嫌弃,“捡它做什么,也不知是谁扔在这里的呢。”
苏玉柔将它放在石桌上。
“很好看呢。”
裴夫人笑了笑,“灵清寺里种了好几棵呢,到时你就住在有玉兰的院中,也好好的为你父母念几天经。”
苏玉柔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说话间,远处的草丛后传来声响,有下人提着棍上前查看,却是一看便慌张的跑了回来。
“夫人,那那那……那有一位姑娘!”
裴夫人吓一跳,气道,“这么慌张做什么,哪家的姑娘,这般没礼仪的躲在哪里?”
等丫鬟扶着人慢慢走出的时候,不止裴夫人,苏玉柔也愣住了。
这是,林辞绾?
衣衫不整的裹在披风中的林辞绾,一头乌黑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前。
她似乎精神很不好,却还是强撑着给裴夫人见礼。
“见过安平侯夫人。”
裴夫人先是脸色一白,随即由白转青。
咬牙切齿道,“林大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荒郊野外的,一个大家小姐,身边竟无侍从陪伴,还这副模样,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劫难。
苏玉柔看着姨母黑沉的脸,心中为她补上了这句话。
林辞绾是尚书的女儿,太傅的亲外甥女,也是前太子妃的指定人选。
所以她自幼便顶着万千光环长的的,京中有点名气的贵妇人都知道她。
只是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年前,两人的婚约竟然取消了。
这桩震惊京城的大事苏玉柔自然是知道的,但她以前是接触不到这位林小姐的,谁能想到,后来这人竟成了表哥的未婚妻。
前世她对林辞绾羡慕嫉妒,但称不上太讨厌。
今生再见,虽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但心中的厌恶却是怎么都止不住。
林辞绾无疑是美的。
她有着一张鹅蛋脸,眉如远山,眼睛却是标准的凤眼,微微上扬的眼角为其增添了一份英气,柔和的面部轮廓却恰到好处的中和了这一点,多一分则艳,少一份则柔,实在让人见之难忘。
前世,林辞绾的追随者们说她是‘观音面’,眉宇间带着对世人的怜悯。
林辞绾也因此处处约束自己,似乎在证明世人所说不错。
只是,被她害的不轻的苏玉柔却无法认同这一点,她知道这人才不是什么观音性子,内里和那些被她看不起的贵妇人一样,甚至更加乌糟。
前世的林辞绾就像一只裹着完美外壳的毒,如今看,不知是心境变化还是什么,竟是觉得她有几分色厉内荏。
林辞绾还在和裴夫人解释着,言明她来这里只是贪图春景,一时和仆人走散了。
只是她犹犹豫豫的却是说不出自己的丫鬟在哪,只道忘记了。
裴夫人见状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林小姐不止是忘记了自己的丫鬟,还忘了自己的婚约呢。”
苏玉柔此时在拼命回忆,上辈子有这样的场景吗?
可是任由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那时她和姨母赌气,整日整日的躲在屋子里,不知道裴夫人都去去了哪里。
所以,这到底是正常剧情还是出了偏差,怎么林辞绾竟是出现在这里。
还这样一副打扮。
不等苏玉柔琢磨,不远处的树木后再次传来窸窣的声音。
是一名衣着清凉的女子。
与她媚眼如丝的样貌比,她的衣着更让苏玉柔惊奇。
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冷的,这女子竟是穿着彩缎单衣。
盈盈一握的细腰扭着,这人竟是慢悠悠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安平侯夫人吗,怎么,这是来捉奸的?”
裴夫人冷哼,嘲讽道,“这不是倾城姑娘,怎么,明月楼是待不你了?”
这下,苏玉柔明白了这人是谁。
前长公主的独女,觅仙郡主鹤云芷。
这位生而尊贵的皇家郡主,原本是太子最合适的未婚妻人选,可叹就叹在,长公主和驸马谋反了。
一夜之间,权倾朝野的鹤家烟消云散。
觅仙郡主鹤云芷,虽然年幼逃过一死,却是被抄家入了娼籍。
从此,在没有千金之躯的觅仙郡主,有的只是一位青楼姑娘,倾城。
苏玉柔对这位倾城姑娘记忆不深,只知道太子和林辞绾退婚后想将她纳进东宫,却最终没有成。
死后看这本书的时候,对这位倾城姑娘的描述也不多,只说她被一位出手阔绰的大商人带走,至此不知所踪。
苏玉柔两世加一起,第一次见到这位倾城姑娘。
就见她妩媚一笑,对着裴夫人道,“夫人就不好奇,是谁带你的这位未过门儿媳来这里的吗?”
裴夫人道,“此事我们安平侯府会自己查清楚的,就不劳倾城姑娘惦记了。”
“惦记?”
倾城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笑的花枝乱颤。
“裴夫人可真有意思,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吗?”
她说着上前几步,一把扯开林辞绾的披风。
披风下,是宛如被蹂躏过一般、皱巴巴的衣衫。
“咱们的林家大小姐,饱读诗书、家风清正,却是在和他人有婚约即将出嫁的时候,前来这荒郊野外私会外男,林小姐不妨说说,你的姘头是谁?也给我们开开眼。”
倾城说着,眼神扫过站在一旁的苏玉柔。
裴夫人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眼睛死死的盯着林辞绾。
“林小姐,想必你能给我们侯府一个解释。”
苏玉柔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眼看着林辞绾垂头不语,裴夫人的怒气肉眼可见的加深。
就在此时,苏玉柔敏锐的察觉到,林辞绾身上的什么东西变了。
她抬起头,眼中似乎有惊有喜。
过了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鹤……倾城姑娘何出此言,我乃尚书府嫡出大小姐,可不像你们风尘女子一般,敢私会外男。”
倾城似乎有些恼,“是吗,那就请咱们林小姐好好说说,是怎么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这里的?”
林辞绾淡淡一笑,索性解下来披风,将衣衫展示在人前。
“我和丫鬟一起上山烧香,却不幸遇到歹人劫走了银两,护卫们和歹人缠斗在一起,丫鬟为了掩护我舍身留在身后,慌忙之下,我逃进了这片林子里。”
说着她提起自己的裙边,最下边一圈果真沾了星星点点的泥浆。
前日刚下过雨,林中湿气大,泥土未干也正常。
苏玉柔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林辞绾,总觉得此时的她和刚刚有什么不一样了,这样风轻云淡的姿态,和前世的她一模一样。
可是,刚刚相见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倾城嗤笑道,“林姑娘这话说得好似真的一样,可你一个大家闺秀如何跑得过蟊贼,更别说你还这份模样,实在很让人怀疑啊。”
这话倒也不假,林辞绾的衣裳实在凌乱,看着像是着急忙慌穿上的。
林辞绾淡淡一笑,“倾城姑娘何必如此呢,我如今早已不是太子的未婚妻,你又何必如此污蔑我。”
说罢她看向不远处,“太子殿下,你说是吗?”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寂静。
苏玉柔也跟着去看,就见那粗壮树木后,走出一位头戴金冠的男子。
这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带着皇家的雍容与威严。
正是本朝太子赵祀。
裴夫人赶忙向太子行礼,苏玉柔跟着下跪。
“安平侯夫人请起,孤来这里不过踏春赏景。”
裴夫人勉强露出了笑容,“是,太子殿下好兴致。”
太子轻轻摆手,就见他身后再次走出几人。
为首那个穿着一身暗红色圆领锦袍,上面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花纹,略显张扬的衣裳,却丝毫没有压制他的长相。
玉面凤眸,风采斐然,虽是男子,却是少有的俊美的人让人惊艳。
长成这样的人,她只知道一个,却是从未见过,若是没记错,这人应该就是……
“顾珩。”
随着裴夫人开口,顾珩微微一笑,“见过舅母,多日未见,舅母身子可好啊?”
这下,苏玉柔确定了。
这人正是安乐公主名义上的儿子,闵国公的长子——顾珩。
他的母亲,那位曾经的大梁第一美人先闵夫人,是安平侯的远房表姐。
家世出众,相貌艳压众人,甚至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但这胡杏儿都不是让苏玉柔记忆深刻的原因。
她之所以记住这人,是因为这人以后会成为林辞绾的忠实追随者。
若论书中的重要程度,这人只在裴修文之下。
多么耀眼的天之骄子,还偏偏那么深情,哪怕这人日后离开了京城,还是给后人留下了无数的美好传闻。
在苏玉柔回忆的时候,太子开口了,“孤刚从山上下来,偶然遇见林小姐,裴夫人莫要误会。”
他这一解释倒是让裴夫人诚惶诚恐起来,忙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臣妾怎么会误会您呢,打扰了您的兴致实在是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