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劝了一句:“妮儿啊,离了那火坑是老天开眼。还有,我看刚才的那老两口,都是个厉害的,你嫁过去,指定被欺负。”
宋昭昭笑道:“我知道的,谢谢大叔。”
牛车大叔前脚刚走,宋母后脚就回来了。
“昭昭!”
暮色中,宋母沙哑的嗓音已碾着晚风劈了过来——
“昭昭!”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猛然踉跄了一下。
宋昭昭抬头,便看到了那道日思夜念的身影。
母亲穿着一件旧蓝布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裤脚沾着新鲜泥浆,胶鞋边缘翻起毛糙的裂口,露出了她黑黝黝的大脚趾。
可这些都比不过母亲此刻的表情——
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一双眼中爬满了血丝,她视线死死黏在女儿额间那抹暗红上:“他竟然敢打你?”
她的昭昭打小娇着宠着长大,她都不舍得碰一下!
如今才刚结婚,竟然就被徐卫东打了!
宋母粗糙的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生怕弄疼了宋昭昭。
宋昭昭突然想起前世母亲临终时,枯枝般的手也是这般颤栗着,想要替她抚平眉宇的忧愁。
“妈——”
泪水决堤而出,她撞进那个一身汗味而又温暖的怀抱。
母亲锁骨硌得她生疼,却又让她无比踏实。
真好,这具温暖的身体还会说会动,不是记忆里那座冷冰冰的坟茔。
宋母的安慰带着潮湿的颤音:“乖乖不哭,咱……咱不要那杀千刀的了……”
起茧的掌心在女儿后背乱拍,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妈明天就找王婶子,给你重新找个好人家……”
“不用了妈。”宋昭昭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底却烧起两簇异样的火苗。
她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指,一字一顿:“这辈子,我只要陪在您身边就好。”
宋母破涕为笑:“傻孩子,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
“妹妹,妹妹,你回来了!”
身后响起大哥傻里傻气的声音。
宋昭昭回头一看,撞进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
只见她家傻大哥一脸憨笑的看着她,咧开的嘴角淌着哈喇子,却献宝似的从兜里捧出一把灯笼果。
“妹妹,吃果子!我今天刚摘的!可好吃哩!”
橙红的浆果裹着细纱般的萼衣,在他粗糙的掌心里像一捧碎星星。
宋昭昭忍不住鼻子再次一酸,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大哥没有摔坏脑子之前,俊朗帅气,阳光开朗,学识丰富。
在这个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的年代,大哥不仅能熟练背诵整本《许国璋英语》,还能说出一口流利的英语。
恰逢当时县里来了一批外国代表团,政府部门需要英语翻译工作者进行现场口译。
学校便是推荐她大哥去接待。
当时大哥穿着雪白的的确良衬衫站在县礼堂内,他说起英语时字正腔圆,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德语,令那个黄头发的工程师惊奇不已,似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县城,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台下掌声更像打雷似的,震得窗户玻璃都在抖。
因为大哥表现得很出色,就连县长都赞不绝口。
当时县长一把拉住大哥的手不放,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小宋啊,明儿就来县里报到,外事办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可天有不测风云。
父亲在战场上传来噩耗,大哥忧心家中,冒着大雨连夜赶回家,不慎摔下山崖,摔到了脑袋,第二天早上才被出来干活的村民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