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要害本宫!”
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湘妃目光如刺地盯着被押来的人,“这孩子已有六七月,稍有不慎,便是一具尸骨。”
“皇上若不处置了这毒妇,臣妾还有何颜面见这险些暴毙的孩儿?若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臣妾还不如以死明志,来生遁入空门,不叫这不幸的婴孩受九死一生之苦!”
她径直翻身下床,刚烈地就欲往墙上撞。
被旁边的贤妃急忙拉住,心疼道:“妹妹这是做什么?你放心,本宫和皇上定会替你查明真凶。”
江赴月跪地伏首,一字一顿坦荡道:
“嫔妾是被人推了后背,无意撞到了湘妃娘娘所致,一切发生得太快,那人趁乱将这瓶子塞进了嫔妾口袋中。”
“若真是嫔妾是想害龙嗣,嫔妾为何又要抱着您帮您护住龙胎?”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自然是见恶事败露,才匆忙补救!”湘妃咬牙。
赶来的梁贵嫔也嗤笑一声:“这瓶子难道会凭空飞到江才人衣裳里不成?嫔妾以为,就是这江才人心怀嫉妒,蓄意谋害湘妃。”
“月妹妹,本宫前些日子命你跪诵抄录女训,盼你能恪守宫中礼法,可万没想到,你竟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
俪贵妃执着绢帕,假惺惺地抹着眼。
两人一唱一和,不约而同指认江赴月。
沁嫔心直口快,丝毫不惧:“皇上,嫔妾亲眼所见,江才人依稀是被人推了一把。”
“若真是江姐姐做的,她为何要将那蜂蜜瓶子放进自己口袋被人查到?岂不多此一举?”
徐更衣不疾不徐地反问,伏低叩首一拜,“嫔妾恳请陛下明鉴。”
“自然是时间紧迫无处可藏!”
俪贵妃冷笑,步步紧逼,“谁能料到皇上下令搜身呢?”
阮御女一贯默默无闻,此时倒站出来帮衬:“江家世代忠臣良将,嫔妾虽与江才人走动不多,但也清楚她为人正直,实在没必要为了一己私利谋害他人。”
李承璟未置一词,脑海中掠过方才她将人护在怀里矫健的身手,心中已有决断。
他狭眸沁冷,睨向江赴月:“你说有人推了你,可看到了那人身形?”
当时现场纷乱,皇后位于最前端,是距离她最远的,江赴月回忆半晌,她左右是胡宝林、姚美人,四周是和她差不多位份的妃嫔。
当时视野里,不见贤妃、梁贵嫔、沁嫔和阮御女。
高位妃嫔为何会在她下方?
一切发生得太快,有人害怕便飞快下了阶,也说得过去。
江赴月记忆力向来不错,但也不想冤枉了无辜之人,跪地道:“回陛下,不曾。兹事体大,事关皇嗣,嫔妾请陛下准允,到那石阶上一窥,雁过总会留痕。”
李承璟下颌微扬:“带她去祭台。”
……
高台之上,裹着黏稠蜂蜜的脚印将石阶上下染得七七八八,凌乱不已。
江赴月细细俯瞰打量着。
那蜂蜜自她下一层便没了,可见对方是冲她有备而来。
今日亲蚕礼祭祀,侍婢是没资格上来的,站在石阶上的皆为妃嫔。
她动作不慌不忙,一面勘察着,一面向祭台下神色各异的妃嫔瞟两眼,让人等得愈发煎熬折磨。
一盏茶过去,已有人站不住,烦躁道:“江才人,你可看出些什么没有?”
江赴月瞥了姚美人一眼,笑着举起掌心的一枚珍珠。
那珍珠不过米粒大小,是宫中妃嫔们发钗上常见的吊坠佩饰,但此枚珍珠圆润饱满,光泽温润,一看便是珍珠中的上品,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用得起的。
“这是流沙南珠,产于南海,产量稀少,倒是有不少美容养颜之效。”
贤妃惊呼,“这宫里爱美的姐妹不少,但奢靡到随意一支钗子上都是这等珍珠的,倒是不多见。”
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只有这俪贵妃吃穿用度最为铺张无度?
“贤妃,你什么意思?今日祭祀大礼,节俭第一,本宫只佩戴了绒羽!”
俪贵妃立马拔下发间的素簪、绒花耳坠以证清白。
“贵妃娘娘这般急着自证做什么?臣妾可没指认您,只是帮江妹妹分析心中的推论罢了。”
贤妃依旧笑呵呵的,并无任何不满。
江赴月将众人的反应一一尽收眼底。
湘妃已有孕七个月,一旦诞下皇子荣登四妃,第一个威胁到的,便是膝下无子的俪贵妃。
而贤妃已有皇长子,若说她不希望其他人诞下皇嗣,也并非没有可能。
妃嫔们神色各异,个个摘下自己发髻、耳垂上的首饰以证清白,展示自己今日并未佩戴珍珠吊坠的首饰。
只有那梁贵嫔神色略显不自然,见江赴月眼风扫来,立马回以目光,强作镇定。
到姚美人时,她不耐烦了:“你看我做什么?我今日戴的是翡翠簪子,和珍珠无关!”
“确实无关,嫔妾只是觉得您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赴月笑着将那枚珍珠揣进掌心。
“——你!”
“那人在推嫔妾时,嫔妾用力拽住了她的袖管,依稀可辨她腕骨纤纤,手背上定留下了嫔妾的指甲掐痕。”
江赴月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目光一一在众妃嫔的脸上扫过,“若是没有做过,都翻出手背让嫔妾一验即可。”
闻言,众人忙不迭撩起袖管。
梁贵嫔神色倒是镇定,但目光闪烁,神态也不似之前沉稳。
查验至梁贵嫔身前时,江赴月猝然凑近她耳畔,如叼到猎物的鹰隼:“梁姐姐,那枚首饰是你落下的吧?”
“……你胡说什么?!”
梁贵嫔一惊。
不是在说手背掐痕吗,怎么说起珍珠了?
“你再好好看看你的金翠花钿,姐姐莫不是糊涂了,上面除了宝石琥珀,后头还镶嵌着珍珠,不然这里怎么会有个圆形的凹坑?”
江赴月笑着伸手抚上她双螺髻右侧的鬓角。
“不可能!这套花钿上的所有金翠我都数过,根本就没有珍珠!”
梁贵嫔面色涨得通红,极快反驳,“这上面哪来的凹坑!”
“你没事数钿子上的金翠做什么?”
江赴月咄咄逼问。
“羽彤,枉本宫一贯和你交好,不想你竟谋害皇嗣,栽赃月妹妹!太医是说过你身子伤了,再难有孕,但也未必没有机会。你好生糊涂啊!”
俪贵妃面容沉痛,一脸恨铁不成钢。
梁贵嫔脸色惨白,忽然跪地激烈叫嚷起来:“嫔妾愿拿九族和怡乐性命发誓,嫔妾从未推过江才人!蜂蜜也不关嫔妾的事啊!”
做天子的,一步算三步。
他怎会看不出此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这无能之人,不配留在这深宫。
“来人,送梁氏去掖庭狱,严加审问。”
“江氏未洗脱嫌疑前,暂且禁足在听雨阁,待查明真相,再行发落。”
李承璟沉冷道。
梁贵嫔不可置信地抬头,五指攥紧,心中更加愤恨。
湘妃孩子都差点没了,凭什么自己要被打入掖庭狱,而这江才人空口白牙几句话,只需被禁足?!
陛下竟偏心至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