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淑芬见她不搭理自己,怒火噌的就冒出来了。
“老二家的,你聋啦?昨晚的碗还没洗,先去洗了。抓紧的,你大哥还赶着去上班,早饭还没吃呢!”
江知动作一顿,“奶奶,我妈身体不舒服,大夫说她营养不良,要好好补补呢。这几天干不了活儿,你让大伯洗吧。”
“你大伯每天上班就够累了,家里哪里有让男人干活的道理?”
江知懒懒一笑,“我妈不也上班,奶奶知道上班累,那就让不上班的做呗。”
汪淑芬哽住,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脸都青了。
江静玉摸摸江知的脑袋,“妈去洗,没事。”
江知抿着唇,眉头皱了下。
汪淑芬总算露出满意的神情,不再咄咄逼人。
但嘴里的念叨就没停下。
“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儿媳妇不干家务的,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这不是好好的,非说什么营养不良,搞得我们陆家亏待了她似的,我看她就是装的!”
汪淑芬就爱打压江静玉,逮着她薅。
皆因陆志远是她最不喜欢的儿子,但却有出息,也孝顺。
三个儿媳妇当中,夏春花虽是长媳,但性格泼辣。
小儿媳不和她住一块,人家是文化人,她也使唤不上。
唯有江静玉跟村里的老牛似的,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又是锯嘴的葫芦,很少反驳。
江静玉走过去洗碗,在水池旁站了一会儿,拿起一个碗,松开。
碗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疼得汪淑芬立马骂了起来:“没用的东西,洗个碗都洗不好,你还能干些什么!”
江静玉扯开唇角,继续。
一个接着一个,江知笑了起来,这声音可真好听。
汪淑芬气得跳脚,“江静玉,天杀的你这是要造反啊!快给我撒手!”
江静玉手里捏着最后一只碗,回头看她。
撒手?好啊。
啪——
最后一只碗也碎了。
看着满地的碎片,江静玉心满意足拍拍手。
“妈,这下不用洗了吧?”
汪淑芬哎哟一声,拍着大腿就坐到了地上。
“江静玉疯啦!她疯啦!这么多碗,都是钱呐,她就这么摔啦!”
陆春旺昨晚没睡好,被吵得耳朵嗡嗡疼。
“老二家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向来自持身份,从不和几个儿媳妇争吵,都是让汪淑芬去折腾。
但江静玉这两天的表现,让人忍无可忍。
江静玉遭到全家人的讨伐,面上却一派淡定。
“我刚才说了,我身子不舒服,手拿不稳,不是你们非要我洗吗?”
江知眨眨眼,“没错,我妈身体不好,你还让她洗碗,关大夫说她营养不良,身上没力气,碗才没拿稳的。”
这时,楼下住着的人家听见动静,已经上楼来敲门了。
“汪大娘,怎么回事啊?”
江知眼疾手快打开门,露出无辜单纯的小脸。
“赵叔,没事的,我妈不小心把碗摔了。”
汪淑芬用力呸了一声,“哪里是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夏春花跟着嚷嚷:“就是故意的!”
赵刚尴尬一笑,“大娘,嫂子应该不是故意的。”
哪里有热闹看,哪里就有蔡老太。
“汪淑芬,你这就瞎说八道了,静玉怎么可能故意把碗摔了。她身体不好,昨儿还在医务室打针,大夫不是交代了要休养吗?你就让她洗碗?”
汪淑芬蹭的从地上爬起来,怒吼:“她就是故意的!我亲眼看着她把碗丢地上,能不是故意的吗?那么多碗啊,全被她摔了!我就说她是扫把星,专门来克我的!我们全家人都看见了,还能冤枉她不成?”
江静玉咬着唇,跟个受气小媳妇一般。
“妈,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舒服,没力气。”
蔡老太嗤了声,“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逮着老二压榨也就算了,怎么三个媳妇儿,你也逮着老二家的欺负?汪淑芬,做人不要太偏心咯。”
她故意瞥了一眼夏春花,啧啧两声。
夏春花一激灵,她都能想到家属院的人要怎么说她闲话了。
她翘着脚睡大觉,却让生病的江静玉洗碗,懒到没边了。
夏春花赶忙去抢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妈,弟妹身子不舒服,你咋不喊我呢?”
江知憋着一泡泪,“奶奶说我妈是装的。蔡奶奶,你给我妈做证,我妈没装病。”
蔡老太装模作样叹气,“你奶奶哪里是在乎你妈真病假病,没办法,谁叫你爸不招她稀罕。”
汪淑芬喘着粗气,胸口不住起伏着。
陆家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不是不想辩解,只是说了也没人信。
天杀的江静玉都是装的!
她刚才摔碗的时候,还挑衅来着!
赵刚尴尬地站在一旁,把事情听了个全程,大概了解了。
他就说嘛,江静玉出了名的好脾气,怎么可能把碗全摔了。
他摇摇头,转身下楼。
回到家,他媳妇儿肖丽便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嗐!江嫂子身子不舒服,洗碗的时候没拿稳,把碗摔了。”
肖丽冷冷一笑,“一大家子都在,谁不能洗碗,偏让江二嫂洗?我今天看着她从厂里被抬出来的,人都晕了,回到家还让她洗碗。”
赵刚嘲讽道:“汪婶说她装晕呢。”
肖丽义愤填膺,“就是偏心眼!”
“算了,别人家的事,我们也管不着,陆二哥就快回来了,估摸着到时候楼上就要分家了。”
肖丽扯了下唇角,“那两个老的,舍得分家才怪。”
楼上,陆家关上门。
江静玉转眼变脸,哪里还有半分柔弱的模样。
惹得陆承宇嗤笑,嘲讽道:“二嫂好演技。”
江静玉勾起唇角,“比不上你们,披着人皮做畜生的事。”
陆承宇夫妇脸色双手大变,这话实在难听。
眼瞧着家里又要闹起来,陆春旺拿着烟枪用力往桌板上敲。
“都给我闭嘴!”
而后,暗含警告的眼神扫向江静玉。
“都是一家人,闹这么僵对你有什么好处?老二最是孝顺,你不尊敬公婆,可过不去老二那一关。”
他不知道的是,江静玉最不怕的就是离婚。
其实在江知小时候,她就有过和陆志远离婚的念头。
皆因陆志远是个好儿子,好兄弟,于国家而言,他应该也是个好兵。
任何人提起他,大约都会点头夸赞。
唯独对她和江知而言,他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
他甚至会为了维持自己在外面的“好”,将妻女的最后一丝价值压榨干净。
但离婚这个想法,她才和父母提出,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陆志远这么好,她再想离婚,那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好歹。
这一世,她要撕开陆家的脸皮,让大家都看看他们内里有多肮脏。
“爸你说啥呢,我怎么会不尊重你们,整个家属院,谁不夸我能干?这莫须有的话说出去,只会惹人笑话。咱家的笑话已经够多了,就别给人添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江静玉有意无意扫了陆盛华一眼,站起身。
“大哥不请假吗?我要是你,我可不好意思再去厂里,身上的屎味儿还没洗干净呢。”
说着,她也不看陆盛华的脸色,转身打热水洗漱。
洗漱完,走进屋,拿出蛤蜊油。
陆家人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胸口憋得生疼。
家属院都由热电厂统一供热,屋里是暖和,却十分干燥。
江静玉看着镜子里的脸,她年纪不算大,今年34岁。
皮肤白净,相貌清丽。
年轻时刚进财务科那会儿,也是厂里的一枝花。
但和陆志远结婚后,丈夫不理解,叔伯妯娌的针对,公婆的打压,将她的背脊一点点压垮。
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曾经也是秀丽爱笑的女孩。
江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罐雪花膏,“妈,擦这个。”
江静玉放下蛤蜊油,把雪花膏接了过来。
被陆晓琳瞧见,怒吼一声:“这是我的,你们不准碰!”
她伸手就要拿,被江知用力打开。
“这罐雪花膏是你爸妈买的吗?”
陆晓琳憋红了脸,咬牙道:“这是奶奶买给我的!”
江知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奶奶给你买的时候,我也说要,但她没给我买,让我们两个共用一罐,所以这是我们两个的,我爱给谁用就给谁用。”
陆晓琳气愤地跺脚,“奶奶才没说过,把雪花膏还给我!”
江知斜眼睨着她,“所以奶奶是在花我爸的钱,给你买雪花膏,却不给我买吗?”
陆晓琳咬了咬牙,她和江知一般年纪,半大的孩子,根本藏不住愤恨的情绪。
“什么叫你爸的钱?你爸给爷爷奶奶,那就是家里的钱,分什么你我?你爸又没儿子,他的钱就应该给家里花!”
江知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那是响应国家号召!你没看到咱们大院门口贴的吗?只生一个孩子有功,只生一个孩子光荣!”
江静玉擦完了雪花膏,悠悠放下。
她挺直腰背走了出去,“大哥大嫂这觉悟不行呀,回头我去厂里问问领导,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怎么我男人的钱还得给别人养孩子呢。”
陆盛华脸色大变,喉咙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昨晚闹出的丑事还没想办法解决,他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可别提什么债多不压身,正在升职的紧要关头,风评和前途是紧密相连的。
夏春花哼了声,“晓琳哪句话说错了?都是一家人,分这么清做什么?”
江静玉扬起下巴,原本瘦削的脸庞紧紧绷着。
“我用了一回雪花膏,晓琳都得跟我算清楚,大嫂这一家人是怎么算的?”
夏春花噎了下,“你一个长辈,和孩子计较什么?快去做饭,爸妈都等着呢。”
汪淑芬跟着附和:“快去做饭,别耽误你大哥上班!”
江静玉揉揉太阳穴,“我身体不舒服,大夫说是劳累和营养不良造成的,以后家里的饭就让大嫂做吧。”
夏春花一愣,“凭什么让我做?我不做!”
她面上浮现愠怒,心想江静玉真是翅膀硬了,非得打个电话给老二,好好告一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