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玉抹了眼泪,“谢谢关大夫,我没事,不用住院。”
关大夫有些迟疑,哭得跟死了丈夫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给江静玉做了简单的检查,给她开了一些药,嘱咐道:“不舒服的话,随时来医务室找我。”
“好,谢谢关大夫。”
江知挽着江静玉的手走出去,王爱春赶忙迎上。
她刚才听见了江静玉哭,本想进去看看,但护士不让。
“静玉,咋啦?”
江静玉陡然看见年轻了二十岁的王爱春,神色恍惚。
皆因上一世,王爱春因为各种原因,不到五十人就没了。
在她监禁的那段日子,王爱春是唯一一个时常探望她的朋友。
逢年过节,不管刮风下雪,她都会捎东西。
“爱春,谢谢你。”
王爱春过世的时候,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好端端的,谢啥?得了啊,咱俩谁跟谁啊。”
还没走出去医务室,王爱春突然顿住脚步。
“我才想起来,是任组长和张副科长送你过来的。”
江静玉脸色冷淡下来,想起了晕倒前的事。
张继钟是她的上级领导,这人下流猥琐,没少骚扰她。
她记得前世也有这一茬,她在张继钟的骚扰下意外摔倒碰了脑袋,晕了过去。
只是她没有证据,哪怕把事情抖出来,也动不了他分毫,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张继钟是赘婿,妻子和岳父母相继过世后,他继承了全部的财产。
没有媳妇儿约束的他愈发猖狂没有忌惮,没少骚扰厂里的女职工,他手里有钱,加上有点关系,一出事就用钱压下。
偏偏这种人,在厂里混得如鱼得水,上一世还挤掉周自民,当上了厂里的副厂长。
江静玉深吸一口气,她暂时没那个能耐,动不了张继钟。
王爱春继续说道:“张副科长说你身体不舒服,明儿给你放一天假。你把医药单据留着,他还说厂里会给你报销。”
江静玉点点头,“我知道了。”
江知嘟囔:“妈,你这算工伤吧?张副科长还说你是因为营养不良晕倒的,明明就不是。”
江静玉笑了笑,“妈心里有数。”
张继钟现在心里估摸着正慌,怕她把事情捅出来。
她不至于这么傻,重活一回,她惜命得很。
她得好好活着,保护女儿健康长大。
至于张继钟,时间还长,她自会慢慢想办法讨要回来。
江知不由得目露深思,实在无法将眼前的江静玉,和从前那个脓包亲妈联系在一起。
江静玉从前走路会下意识含胸驼背,性格怯懦,现在竟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敢抬头跟人对视了。
江知本身就是从几十年后穿来的,这么离奇的事都能发生在她身上,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并不认为江静玉是换了个芯子,刚才她感受到的浓烈爱意不是作假。
江知更倾向于,江静玉是重生了。
她出神想着,可能吗……
外面寒风呼啸,还在飘雪。
王爱春突然想到什么,忙问道:“你们娘俩儿还没吃东西吧?要不去我家……”
“不用了,我回家吃。”江静玉不是不好意思麻烦她,而是明白王爱春在婆家的处境。
她也不好过。
告别了王爱春,江静玉拦着江知,深一脚浅一脚回家去。
但她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心头畅快无比。
江知手里还拎着汪淑芬喊她去买的酱肉,想到江静玉晕倒,陆家竟无一人过来。
她气愤之下,在回家前,娘俩儿把酱肉吃得一干二净。
推开门,她小叔陆承宇一家已经到了。
除了大伯陆盛华和她们娘俩儿,其他人围坐一桌,已然开饭。
看到她们进屋,陆家人连头都没回一下。
唯有汪淑芬骂骂咧咧起身,“酱肉呢?”
江知两手一摊,“没买。”
汪淑芬登时大怒,抬手就朝着她拍过去。
江知往旁边一闪,练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奶奶,好端端干嘛打人啊,真没素质。”
汪淑芬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懒蹄子,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你小叔一家还等着吃肉!你空着手回来,你小叔吃啥?”
江知啧了声,“爱吃啥吃啥呗,他愿意的话,吃屎也行,反正又不是我儿子。”
气得汪淑芬抄起鞋追着她打。
江知熟门熟路,直接把大门打开。
看见她这个动作,陆家老爷子陆春旺立马变了脸。
可见江知已经不是第一回这样做了。
他当下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呵斥:“住手!孩子才回来,折腾什么,都坐下吃饭!”
他话音才落,陆家对门开了。
走出来一个年纪和汪淑芬相仿的老太太,探头探脑,眼珠子转着。
“江知,你家又吵什么?”
江知说道:“没什么,就是我奶奶……”
“江知啊,还不快跟你妈坐下吃饭!”汪淑芬脸色一变,差点嗓音都破了。
江知笑得眉眼弯弯,被汪淑芬打断,也不影响她说话。
“我奶让我去买酱肉,我没买,我小叔一家没吃上肉,我奶不高兴了。”
蔡老太啧了声,“一大家子,就使唤江知去买啊?”
汪淑芬脸都黑了,“不使唤她使唤谁?家里老老小小,就她懂事些。”
蔡老太讽刺一笑,“那倒是,你家也就江知懂事,承宇这么大人了,都不如个孩子,咋不见他来的路上顺道把酱肉带回来。”
说白了,不就是舍不得花陆承宇的钱。
“蔡奶奶你这是哪里话,我奶奶最疼我啦。我爸每个月给我爷爷奶奶四十块钱伙食费呢,我奶奶怎么可能亏待我。”
陆春旺沉下了脸,瞥了汪淑芬一眼。
“这确实是你的不对,老三顺道的事儿,你非要折腾!”
汪淑芬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脸色发青,却不敢反驳。
蔡老太是家属院出了名的大喇叭。
电机厂家属院有上百栋楼,一栋三层,每层有三户。
巴掌大的地儿,住着十几口人是常有的事儿。
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蔡老太的耳朵。
陆春旺爱面子,最不喜欢家丑外扬。
江知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找蔡老太就跟告状似的。
“蔡奶奶你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没去买酱肉,这不我妈今儿晕倒了,大夫说她长期营养不良,劳累过度,买酱肉的钱还不够付医药费的,我和人关大夫还借了十块钱呢!”
蔡老太自诩消息灵通,竟然都不知道这事儿。
她赶忙做出关心的样子,拉着江静玉关心道:“静玉,你现在感觉咋样?”
江静玉苦笑,“摔了下,大夫说有些脑震荡,得多休息多补补。”
“哎哟,啥是脑震荡啊,这脑子摔坏啦?这么严重,还是告诉老二吧!你们也真是的,陆老二好好一个媳妇儿,被你们养得营养不良!你们好意思!”
陆家人脸色跟调色盘似的,任谁无端端被人指责一通,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汪淑芬原本还想和蔡老太好好吵一顿,却被陆春旺警告的眼神压下。
“老二家的,你晕倒这事儿,怎么没叫人回来说一声?倒显得我们不关心你似的。”陆春旺反客为主,质问起江静玉。
江静玉脸色淡淡,“我躺床上晕着,刚醒,爸要我怎么跟你说,等我死了托梦吗?”
陆春旺被她呛得脸色难看。
紧接着听见江知说:“不对呀,春姨说她拜托三大爷给你们捎信儿了,难道他没说吗?我现在就下去问他,怎么这点小事儿他都不帮!”
陆春旺脸色大变,情急之下呵斥一声:“回来!”
他转头瞪了汪淑芬一眼,“你仔细想想,何三是不是跟你说了?”
汪淑芬憋屈,心里明白他这是要让自己背锅。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认下。
“是,我给忘了。”
陆春旺不轻不重训斥道:“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能忘,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还不快给老二家的拿十块钱,把关大夫的钱还上!”
汪淑芬下意识就反驳:“凭什么?她的工资还没交给我呢!”
陆春旺用力拍在桌面,怒容满面。
“这个家干脆你来当!”
汪淑芬不敢再多嘴,咬牙给江静玉拿了十块钱。
江静玉揣起了钱,说道:“我带知知去吃食堂。”
“刚拿了钱就去吃食堂,别不是想偷偷把钱花了吧?我看欠钱是假,想坑爸妈的钱才是真。老二家的,你也是有工作的人,手里握着工资,咋还算计爸妈的钱。”
开口的人是江知大娘夏春花,她一向眼红江静玉有工作,说话总是带着尖刻,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肉来。
陆春旺三个儿子,各房都有各自的小心思,面上不和,心里更不和。
他偏长子,汪淑芬偏次子,唯有江知亲爹陆志远,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陆志远越缺什么,越想和父母证明自己的孝心,对父母兄弟事事依从,连带着江静玉也跟着被压榨。
江静玉在电机厂的工作,是她婚前带过来的,更是她凭本事得来的。
刚嫁过来那会儿,陆盛华没少觊觎她的工作,想让她把工作让给夏春花。
工作是江静玉的底线,她死咬着不同意,惹得陆家人不满,还被陆志远嫌弃一通。
没错,就连江知父亲,都不和江静玉站一边。
夏春花算计江静玉工作的那会儿,江知还没满月。
但她又不是真的婴儿,到现在还记得陆志远是怎么说的。
“大嫂想要工作,你让给她就是,何必把大家都闹得不高兴?”
“我当初娶你,就是看在你贤惠,能伺候好我爸妈。现在也一样,你安心在家里带孩子,照顾公婆不是更轻松?”
“你非要出去工作,那我每个月就不给你钱了,你自己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