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营业到门禁时间11点。
现在10点30分，一面玻璃窗将灯光和夜色隔离开。
女生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脑袋看平放在桌上的手机，郁郁寡欢地一下一下滑着屏幕。
温确尔买完东西没有出超市，怕和时惟他们撞见，或许也有逃避的心思，不想回宿舍，她就一直坐这里。
窗外夜色渐深，进出超市的人慢慢变少。
她的心思处在神游外，眼睛无神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凭下意识点击，不自觉划到qq的界面。
更准确些，是和一个备注为‘蝴蝶’的聊天页面。
眼睛在看到那两个字，逐渐聚焦，唤醒了她的意识。
从六年前的某一天，这里成为了属于她一个人的废话框，不开心开心的事，她都会倾诉在这里。
她之所以能这么为所欲为，是因为这个号的主人已经放弃了它。
从那天开始，她发什么消息都不再收到他的回复。
后来，也就这样了。
有怨他不联系她，却也克制不住喜欢。
现在，她蜷动拇指，再次打出一段字，发送。
【什么时候才能不喜欢你？】
在她刚发完这句，右方一道阴影落在桌面，她反射性的锁屏。
“和男朋友吵架了？”
屏幕刚熄灭，右方传来声音，摁住关机键的手一僵。
仅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很好区分，他的声线一向偏冷，自带一股独一无二懒痞的劲。
那一刻，她没有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有想他为什么会用这么熟稔的语气同她说话。
她下意识想的，是躲。
温确尔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拿上手机迅速起身。
抽太多烟，口有些干，时惟刚进超市本来想买瓶水，就看见窗口坐着的女生。
视线看过去时，正好落在她的手机上，无意瞥到，他迅速挪开，偏偏他眼神好，还是看到了她发出的那句话。
等他看回，女生从他身侧匆匆走掉，他下意识出声喊住:“去哪？”
没走几步，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低沉有力，震得温确尔心头一紧，脚步也不自觉停下。
她依旧背对他的站姿，艰难开口:“被人看到会给你和宋珈造成麻烦的。”
身后沉默两秒，回她:“这事已经解决了，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传，抱歉，让你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他为什么要道歉？他又没有错。
温确尔仰头深呼吸，缓慢转身。
她坐上去只能鞋尖够地的高脚凳，时惟坐上面，一双长腿微曲，轻松着地。
温确尔身体微僵，措地抬眸看他，笔直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心跳异常地加速。
这一次，他的眉眼没有疏离，有属于她的那一份柔和。
但她现在对这份柔和生厌，不属于她一个人，她不要。
温确尔懂了，关于这份柔和的来处，嘴唇翕动:“你认出我了，是吗？”
时惟没回，神情自若，眉心却微微皱拢，反问:“你比我早，对不对？”
说完抬脚勾过身旁的凳子，眼神示意她坐这。
温确尔视线从凳子移回他的眼睛，唤醒麻木的双腿，朝那方迈步。
等坐下，时惟身子顺势侧过来，面朝她的方向。
两人距离拉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除此之外，还混合了某种花香的气味，中和了烟草的苦涩。
不难闻，她也不喜欢。
温确尔将凳子往后挪了一步，时惟嘴角抽了抽，将视线挪向黑压压的窗外，没说什么。
这两个问题他们都没想回复，因为意思不言而喻。
半晌，时惟偏头看回来，两人目光交汇。
他凝视看了她片刻。
这么多年过去，人的记忆多多少少会消退，他对她的五官的记忆也在淡化。
只粗略记得她肉乎乎的，因为肌肤敏感的原因总是爱脸红。
现在，瘦了，个子也高了不少，厚刘海变薄，摘掉了黑色镜框，五官也长开，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脱胎换骨般，倒是和以前完全两个模样。
他敛眸，脸色也沉了几分，像是在沉思什么。
再次撩起眼，含着笑，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小鹊儿长大了，胆子怎么反倒变小了？”
“那是因为你没认出我。”
温确尔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勇气，只知道一股无名的怒火撺掇在她的心头燃烧。
时惟抿住下唇，然后松开，低声笑了，敲了敲桌面，“抱歉，看是老熟人份上，通融通融，原谅下？”
一句老熟人，把他们的界限画得分明。
温确尔憋着一股气，垂下头玩自己的手，委屈的情绪涌上，不做声。
忽地，手上被扔来一个果冻，桃子味。
“记得你那会儿喜欢吃这个，不知道现在口味变了没。”
没变，一直都是这个。
他还是一样，拿她当小孩哄，他知道，送个果冻就能轻易把她哄好。
拆开吃进嘴里，甜甜软软的口感，瞬间治愈她不好的心情，她还是没抬头，闷声道:“谢谢。”
“谢什么？你也算我半个妹妹。”
妹妹，妹妹会亲哥哥吗？
看来那个吻，只有她自己放在了心上。
温确尔唇角轻扬，自嘲的笑，感觉嘴里残留的桃子气味都变苦了起来，“你不过就比我大几个月而已。”
时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慢悠悠地重复她这句话，“是啊，不过大几个月而已。”
苦涩愈发浓，温确尔抬眼看他，说:“你一定要好好对宋珈。”
“当然。”时惟指尖轻敲桌沿，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
温确尔敛眸，咽下苦涩。
她想，时惟只有真的喜欢一个人，才会在一起，一定是喜欢到极致了，才会主动表白吧。
时惟继续说，语气认真:“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和以前一样，无论如何，我都会无条件帮你。”
“嗯。”温确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无所谓应着。
“加个微信？”
“嗯。”
–
温确尔卡着门禁的点回到寝室，屋内灯还亮着，她们都还没睡。
宋珈刚洗完澡和头出来，已经换上睡衣，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见她进门，笑着喊她。
温确尔将装着卫生巾的黑色塑料袋放桌上。
宋珈刚好走到她身边，边擦头发，边凑她耳边小声说:“时惟都和我说了。”
温确尔怔愣，抬眸和她目光对上，听宋珈继续说:“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只是我刚刚在忙，没来得及回，没事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怪你的。”
温确尔知道，时惟和她说的一定不止这件事。
宋珈笑着，又对她眨了眨眼，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我先去吹头发啦。”
说完宋珈离开，她身上附带的那股花香味也随之消散。
宿舍里每个人各忙各的事，唯独温确尔，一个人呆坐了许久。
最后她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将备注为时惟的联系人删除。
以后，还是不要联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