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知道自己那话说得极不要脸,不敢回头,脸上还发着烫。
回到家,把草全部扔进了鸡笼。
家里养了二十来只鸡,有大有小,说实话,石头哥家菜地里的草一直没拔,都有些老了,鸡可能不喜欢啄。
秋田洗过手后,就进屋绣花。
秋田绣花是早些年跟着婆婆罗氏学的,但她以家中的杂务为主,花绣得并不好,只能做些寻常的帕子,混到罗氏的绣品中,拿到市集上卖个三五文钱。
以前她做绣活的时间不多,如今家中只余她一人,又不用照顾兆弟弟,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做一些,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
可是今日她心绪不宁,天热手上又容易生汗,好几次都走错了针。
她只能暂时丢开,找些事情来做,将几间屋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
吴家院子不大,但却是村里最精致的院子。
房子是青砖瓦房,就连高高的院墙也是用青砖砌成的,两间正房一明一暗,东厢两间都是明间,西厢当了灶房和杂物房。
前院中有一石桌,配了几个石凳,前院的地也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后院比前院大得多,东墙边有一棵高高的树,秋田小时候就有了,据说是柚子树,长势十分茂盛,但一直没有结过柚子,连花都没有见过。
后院西墙边是家中的鸡圈,茅厕和洗澡房连着粪池。
每年春天秋田都会买二十只小鸡崽,有时候攒鸡蛋换些钱,大部分鸡和蛋都给兆弟弟补身体。
如今家里有五只老母鸡在生蛋,今年新买来的二十只小鸡活了十八只,有饭碗大小,还不到生蛋的时候。
打扫完前院,秋田又将后院清理了一次,连鸡圈都没有放过。
中午,她抓了几把米煮了两碗粥,一碗中午吃,一碗晚上吃。
做饭,打扫,养鸡,种菜等这些家中的杂事,她早就熟能生巧。她感激吴家父子,从小就会尽力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
吃过夜饭后,夕阳的余辉还留在东边的山顶上。
这一个白天,一直没有听到隔壁邻居家有多少动静。
将浴洗的水舀到锅里烧,发现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拿起水桶去挑水。
原本次日早晨去挑水会更好一些,但秋田心中好像有把火,烧得她不得安宁,想出去晃一圈。
水井就在后院院墙外不远处,这水井当初是吴家打的,水井附近的荒地和后面的竹林也是吴家的,后来附近几家人也从此处取水。
吴家后面就是梁山,水井就在山脚下。
秋田挑着水桶慢悠悠地来到水井边,傍晚也没有别人来打水。
水井旁的水沟里有许多虾蟆子游来游去,仔细一看虾蟆子后面已经长出了两条腿。
秋田无所事事地从井里打出一些水,冲入水沟,虾蟆子们遭袭惊慌失措逃出很远,不一会儿却又若无其事地游了回来。
她便又丢了些泥沙进去,扰得虾蟆子又四处飞逃。
玩了一会儿,正准备去打水,就看到期盼中的人挑着水桶走了过来。
“石头哥,吃夜饭没有?”
“吃了。”
对方的回答就简单的两个字,秋田不知道对方怎么看自己,不敢直视对方,只立即将自己的水桶挪开,让对方先打水。
只见对方轻而易举地拉了两桶水上来,又来拿她的桶,明显是要帮她。
“石头哥,给我装大半桶就好了,多了我挑不动。”
对方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嗯’了一声。
水打好了,秋田挑着两大半桶水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另一人。
从水井到后院门,也就三四十步的距离,眼看就要到各自的后院门口,后面的人终于说话了。
“秋田,我家的锅生了锈,也不想费事去刷它,反正我在家也待不了几日,劳烦你帮我烧一桶热水,等会儿我帮你挑一挑水去换。”
秋田先心中窃喜,脑子转得飞快,待到对方将话说完也就反应了过来。
人们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鳏夫房顶炊烟少”,他都没几日在家,锅不生锈才怪。
她让他别洗冷水,他说锅生了锈,让她帮着烧水,这借口合理。
“石头哥,你也别说挑什么水换了,就是一把火的事,等会儿你拿桶过来舀热水就是。”
秋田这话说得有几分豪气,头都没有回就进了自家后院。
将水倒进水缸,心情翻滚得比水缸里的水波还猛。
秋田将锅里的热水装出来,然后又舀了差不多一桶冷水进去,往灶洞里塞了一大把柴,似乎是怕火烧得不够旺。
她快速给自己洗了一个澡,又将后院的门栓打开,然后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天麻麻黑了,听到后院有人进来,脚步声很重,明显是个男人,还挑有重物。
秋田立马起身转过去,引人来前院,“石头哥,你还真挑了水,这么客气干啥。”
“我一个大男人,挑水比你容易,咋能白得你的热水。”
秋田让人将水倒进灶房门口的水缸里,然后就提着对方水桶进灶屋去舀热水。
“石头哥是回来割麦栽秧的?”
这几天村里人都在收拾农具,可能再过一两天就要农忙,如此问应该不会有错。
“啊?”对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但转瞬间又‘嗯’了一声。
“桃花呢?还在她阿婆家,没跟你一起回来?”
桃花是陈实与白腊梅的女儿,如今已三岁,自从白大嫂去了之后,陈实时常不在家,桃花就跟着阿爷阿婆住在老宅,也是她阿婆在带。
“我不常在家,她不亲我,只喜欢跟着她阿婆和小姑姑。”
“那倒也是,我看她阿婆与姑姑对她好着呢!石头哥在外面也可安心。”
“自然安心,我也不会带孩子。”
说话间,秋田已经将热水舀进了两个桶里,各有半桶。
陈实挑起水桶往后院走去,秋田跟在后面。
人就这样走了?
难道事情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不是常听人闲话,说村里那几个寡妇门前天天有人徘徊,抛个眼神就有人上门?
怎么轮到了自己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难道自己的表现还不够明显?
眼看那人就要跨过后院的门,秋田一时没了主意,只好跟过去将门关上。
“秋妹子,你先别拴门,我今天去山里摘了些枇杷,等下我拿些给你尝尝。”
事情转折得太快,秋田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出了院门。
轻轻地将院门掩上,没有落栓。
看来对方也有意,不然刚才怎不将果子一起带过来?
站在门后心情又开始激荡,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摸黑回屋,她的屋子是东厢房边上的那一间,那是她来吴家后就住的屋子。
前两年婆婆罗氏要她与兆弟弟住在一起,她才搬到挨着正屋的兆弟弟那间厢房里。
兆弟弟去了之后,她就将那间屋子锁了起来,只有打扫的时候才开门,自己住回了原来的屋子。
她将自己的床铺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又将头发重梳了一回。
做完这些又感觉自己太明显了些,或许别人真是感激她才送些果子来。
天完全黑了下来,月光笼照着整个村庄,远山变成了墨黑色。
梁山村村民晚上不是真有事,一般不点灯,天黑下来就睡。
秋田也没有点灯,吴家自是有灯的,但她此时不想点,总感觉点了灯,她可能会失去勇气。
她在屋檐下的石桌边坐着,耳朵没有放过隔壁院子的任何动静。
大概过了两刻钟,隔壁院中没有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自己家后院的门被推开了,这次她坐着没动。
进院子的脚步声一直向前院来,来人正是陈实,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
对方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在另一个石凳上,将篮子放在石桌上,里面装着枇杷果,呈淡淡的黄色,大致打一眼,应该有二十几个。
“今日我上山,果子成熟的还少,就先只摘了这些回来。”
陈实说着这果子的来历,可能也想说明果子不多的原因。
村子后面的梁山上有几棵枇杷树,生在快要到山顶的位置,村里调皮胆大的孩子到果子成熟时,都会进山去摘。
当年她带兆弟弟进山,也就是想去采枇杷果,没有想到碰到邻村的鲜寡妇和陈二狗,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
看着摆在这桌面上的枇杷果,难免就会想起鲜寡妇与陈二狗的事来,又想想自己起的心思,一时脸上滚烫,幸好月亮底下看不出来。
秋田想掩饰尴尬,拿起一个果子就开始撕皮。
“还没有洗?”
秋田本想说,反正皮都是要撕掉的,不洗算了,对方却已提起篮子去找水,她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