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兴县,连县学里的先生都不一定有高氏族学的先生学问好。
凡是读书人,都要先去高氏族学考一场试试,实在考不上再前往其他学院。
族长这是在为陈砚指路,陈砚领情。
只是考高氏族学的事还要往后稍稍,如今最要紧的是分家。
送走族长,大房已经回了屋子,时不时传来邹氏的抽泣声。
柳氏有些急:“东西还没分,他们怎么就不出来了。”
陈得寿倒是不急,今儿个是族长主持的分家,他大哥能欺负他,却不敢得罪族长,明儿个族长来之前,他大哥定会把东西都拿出来。
翌日天不亮,陈得福就开始分东西。
银子、粮食、青砖大瓦房,连田契地契都拿了出来。
邹氏双眼红肿,拉着陈青闱的手一句句叮嘱:“人家瞧不起你,觉得你这辈子出不了头,你要给娘争口气考个秀才回来,也叫这些人瞧瞧。”
这些话实在难听,卢氏是忍不了的,不过想到往后大孙子要住土胚房,这心里颇不是滋味,也就忍下了。
柳氏却不愿意忍了,当即道:“青闱要是能考中秀才,我当婶婶的也为他高兴。大嫂也不用怕,往后我和孩子爹就算要饭也不会要到秀才公面前。”
都分家了,她还怕什么。
陈得福指着陈得寿:“你管不管你媳妇?”
陈得寿颇为难地挠着头:“大哥,我媳妇说得也没错,咱不会拖累青闱的。”
陈得福一口气噎住,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个软绵绵的三弟,实在不是个善茬。
等东西分完,就要去请族长和里正一同去县里。
陈砚并没有去,而是留在家里画美艳女鬼夜间抚琴。
清风袭来,女子轻薄的衣衫飘起,玲珑身材若隐若现,一双修长精美的脚露出来,脚脖子上带着一圈细小的铃铛,仿若能听到清脆的“叮铃”声。
女子青丝挽起,只留下一缕碎发轻轻附于侧脸,更显娇媚。
如果能有颜料上色,效果肯定更好。不过大梁的颜料不便宜,他就算要投入,也是以后赚到钱,有了稳定买家再干。
陈砚本想画得更奔放些,可他年纪太小,还要靠家里人帮忙卖出去,他画得束手束脚。
他还是残留了不多的羞耻心。
陈得寿中午就回来了,柳氏煮了一大锅饭,破天荒的蒸了碗鸡蛋,叫上卢氏一同来吃。
虽没肉,也是比以前的饭菜好了许多。
自己当家做主了,总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与柳氏的好心情相比,卢氏神情恹恹。
一顿饭吃完,卢氏就将一块碎银子交给柳氏:“这是阿砚卖画赚的,这几日忙着分家忘了给你。”
得知陈砚的画这么值钱,柳氏笑眯了眼:“阿砚快把画给我们瞧瞧,是什么样的能卖三钱银子一张?”
陈砚心一紧,立刻推辞还没画。
柳氏笑呵呵说是等画好了再看也行,还让陈砚不着急。
虽是夸着陈砚,柳氏并没把陈砚画画赚钱当真。
婆母说了,其他家都不收,只有一位十来岁的少爷看上了,想来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
总不能每次都能碰上不拿钱当回事的少爷。
“娘往后一个人也别做饭了,与我们一同吃吧?”
分了家,卢氏就是一个人一家了,陈得寿实在不忍心。
卢氏摆摆手:“我自个儿吃就成,都分家了,又和你们一块儿过,村里人该说你大哥不孝了,青闱还要考科举。”
提到科举,柳氏目光落在了陈砚身上。
分家后她手上有十两银子,加上陈砚卖画这九钱,以及自己以前攒的,有十一两,可以送陈砚去学院读两年书。
往后她不用管着一大家子的吃喝,除了农忙时要帮着男人下地干活,平时能腾出手多养些鸡,捡了蛋去卖,逢年过节卖鸡也可换些钱。
柳氏心思活泛起来:“等农忙完,当家的去县城打听打听那高氏族学什么时候招生。”
“高氏族学每年都是正月十六招生,要等明年才能考,娘不必着急。”
养父周荣在高氏族学当先生,陈砚自是清楚他们的招生事宜。
还有半年,正好让他多赚钱,再好好温习一番。
柳氏却觉得不能耽搁,要将陈砚送去附近哪个私塾,让他多读半年书。还是陈得寿说私塾多是幼儿启蒙,陈砚已做完启蒙,送去也是无用,柳氏方才作罢。
不过她也并不放弃,既然不能去私塾,那就自个儿多背书,多练字。
柳氏立刻就想去找大房借些笔墨纸张让陈砚练字,陈得寿搬来一块青石板,又端来满满一木盆的水,就让陈砚沾了笔墨在石板上练字。
“既要读书,头一件事便是要吃得苦中苦,先将这盆水写干了,再去纸上练字,必能事半功倍。”
瞧着陈得寿脸上露出的一丝笑容,陈砚道:“爹是不是舍不得花钱给我买笔墨纸张?”
柳氏和卢氏目光中满是怀疑。
陈得寿煞有介事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科举一途本就难如登天,若连此等困难都无法克服,又如何能登上天梯?当年我兄弟三人初读书,也是在石板上练字。”
在卢氏的作证下,陈砚没再多话,不过他并没打消对他爹舍不得钱的怀疑。
中午太阳毒辣,人下地是熬不住的,陈得寿和柳氏会午休小憩,待到半下午了再下地。
陈砚迷迷糊糊时听陈得寿道:“往后读书的花销大,咱能省则省……”
等陈砚再醒来,屋子里已空无一人。
院子里也是静悄悄,仿佛整个老陈家都只有他一人。
陈砚狗狗祟祟地关紧门窗,将自己的画从床底拿出来。
想了下,他眸中精光一闪,拿出一张空纸画上了狐女出浴图。
这一画就入了迷,等到外面响起走路声,他赶忙将东西都装进箩筐,塞回床底下,拿着毛笔到院子里,正巧碰见陈得福带着一大家子回来。
陈砚打了声招呼,将毛笔沾了水,就在青石板上默写《三字经》。
夏日石板被烈日晒得滚烫,水在其上片刻就会干。
陈砚并不在意,顺着默写便是。
在周家时,他读书是为了识字,在这个时代不至于被人蒙蔽,并没有怎么花精力练字,再加上手腕无力,这字就写得绵软无力。
科举一途想要走得远,一手好字必不可少,他需得下苦功才行。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陈砚抬头,就见陈青闱目露鄙夷。
“阿砚你这字若是到了书院先生面前,必要被扔出去。”
陈砚道:“若我字写得那般好,又何必蹲在此处练字?”
陈得福拦住还要再说的陈青闱,阴阳怪气道:“都已分家了,你三叔三婶想将钱打水漂,咱们也拦不住。”
说完,领着一家子离开,陈砚看了眼他们的背影,俱都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