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却很强硬:“有这三幅画,咱们再印三国演义保准大卖,等大赚一笔,咱们的书坊就盘活了。”
陈砚夸赞:“少东家好眼光。”
被如此一夸,那少东家朝陈砚抱拳,颇为侠义地道:“过奖过奖。”
掌柜却是急得团团转,这少东家哪里懂生意上的事,三国演义虽许多人看,可印的书坊也多,实际如今并不好卖。
年前他们印的一百本《三国演义》现在还堆在库房里积灰。
一个书坊倒闭对少东家来说没什么大碍,把铺面租出去,照样能收租,可靠着书坊活命的工匠们没了饭碗可如何是好?
掌柜苦着脸道:“咱们书肆已没人来光顾,便是印刷出来,也不好卖,如今我们书坊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少东家犹豫起来。
他知道这家书坊生意差,不过他家是靠着老家这书坊发家的,即便一直没什么进项,家里也舍不得关门。
可要让家里一直掏钱维持一个亏本的铺子,他爹娘定不会答应。
他爹把这家书坊给他,就是为了让他学如何管理自家生意,若是他一出手就把半死不活的书坊彻底搞黄,他无法向他爹交代。
可一看到眼前这三张画,他又舍不得放手。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放过。
少东家咬咬牙,当即道:“不用书坊账上的钱,我自己买。”
掌柜便不再劝了。
少东家这才又看向陈砚:“你觉得价钱如何?”
若这是第一家书坊,陈砚肯定要考虑考虑。
谁不想待价而沽。
连续被三家书坊拒绝,他就知道什么叫为五斗米折腰。
以这家书坊的情况,能一张画给三百文已经是极限了。
陈砚当即点了头。
三幅画就是九百文,陈砚觉得铜钱不好藏,就让掌柜给的银子。
大梁的货币除了铜钱,还有金银。
一两银子可兑换一千文。
而十钱为一两。
掌柜剪了九钱的碎银子递过来,卢氏赶忙将两只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这才双手捧过去,等银子入手,她脸上难掩激动。
十多年了,她可算又摸到银子了!
瞧瞧这银子多亮多好看!
陈砚也颇为满意,至少没白跑一趟。
不过他私心也希望这位少东家能将他的画卖出去,往后他就能跟这家长期合作。
陈砚给少东家提个醒,若要刊印三国演义,可将这画作为封面。
“如此好画做封面,被弄破了岂不是可惜?”
少东家是极不愿意糟践好东西的。
陈砚道:“若是这画放在书内,客人又怎么能知道?”
前世的书籍,无论内容怎么样,封面肯定是好看的,为的就是让读者掏钱。
至于封面会不会被弄破,不在奸商的考虑范围内。
待陈砚和卢氏离开后,少东家吩咐掌柜拿着三幅画抓紧找人刻版。
“少东家,咱们还有《三国演义》没卖完,不用另外印书,只要把画印出来,夹在书里重新装订就成。”
既然阻止不了少东家,掌柜只能尽力节省。
少东家当然愿意,还特意交代:“把火烧赤壁那张画放在封面。”
掌柜心里暗叹口气,终归还是应下了。
如今书坊归少东家掌管,他一个下人能说什么。
主家想玩就让他玩吧,至于书坊能经得起他折腾几回,那就听天由命了。
……
怀里揣着碎银子的卢氏买了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给陈砚,催促道:“赶紧吃,别饿坏了我的宝贝金孙。”
再看这个小孙子,那简直就像在看戏文里的招财童子。
三张画就换了九钱银子啊,快赶得上老大两个月的工钱了。
陈砚并不接,而是道:“阿奶还没有。”
“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吃什么包子。”
卢氏抓住陈砚的手,把热腾腾的包子塞过去,谁知陈砚又把包子丢进她怀里,小手往身后一藏,仰着头道:“奶饿着肚子,我赚钱没劲,以后不画了。”
这可是拿捏了卢氏的七寸了。
一张画三百文呐,怎么能不画?
她赶忙又买了个馒头,当着陈砚的面咬了一大口,笑得满脸褶子跟菊花似的绽放开来:“奶就爱吃馒头,顶饱。”
一个肉包子要两文钱,一个大馒头只要一文钱,卢氏分明就是想省钱。
不过陈砚也不打算揭穿,两人急着赶来县城,没吃午饭,这会儿早就饿了,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咬了口包子。
那股热气刚入口,身上就觉得有力气多了。
咽下一口,陈砚又给卢氏画大饼:“等以后分家了阿奶跟我们吧,我会努力赚钱让阿奶天天吃馒头。”
“地主家也不能天天吃馒头,咱什么人家啊,还能过那神仙日子。”
卢氏嘴上是这般责备,脸上的笑根本止不住。
宝贝金孙年纪不大,着实是个孝顺的,怕她饿着,非要她买包子吃呐。
从陈老爷子去世后,家里就再没人会想着她吃没吃饱,穿没穿暖。
往常就算有点好吃的,她也是藏给三房。
偷了那么些年的鸡蛋,她从来舍不得吃一个。
三儿子三儿媳手头没东西,想孝顺她都不成。
大儿子倒是富足,人光顾着自个儿一家子了,哪里把她这个当娘的放在心上。
倒是这个才回家的小金孙还惦念着她,前些天帮她夹肉,再往后就是给她盛大碗鸡汤,今儿还让她吃上馒头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小孙子时时想着自己,卢氏的心就越发偏向他。
“等我长大了,不止要当地主,还要当举人,让阿奶每顿白馒头就着肉吃。”
陈砚边吃包子边给卢氏画饼。
刚刚他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分家”,他立刻趁热打铁,先把老人哄高兴了再说。
“等你长大,阿奶都要去见阎王爷了,怕是享不到你的福喽。”
老人也需要哄,听着晚辈这么惦记她,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陈砚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他立刻扭头看去,就见大伯陈得福和堂哥陈青闱正簇拥着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进了一间食肆。
这才半下午,陈得福该在主家算账,陈青闱也该在书院读书,怎么会进食肆?
那个管事模样的人一看就出自大户人家,陈得福父子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