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数据为刃,刺破虚伪的平静
唐诀正式接手家族生意那天,天阴风冷,满城都是秋意。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衬衫,头发挽得一丝不乱,眼神如一口结冰的湖。
推开“和尚信贷”总部会议室的门那一刻,空气都凉了几度。
她坐在主位,落地窗外的城市倒映在她的侧影里,是一张尚未展开的棋盘。
会议桌刚好十二把椅子,唐家旧部坐满。
灰西装、眼袋重,彼此交换眼神,全是试探和算盘。
“老和尚”在时,这桌子每月聚一次,烟雾缭绕、拍桌争执、气氛炙热。
如今人走茶凉,全员到场——不是来支持,是来看她“怎么收场”。
子公司负责人、财务、运营、副总,还有几位家族代表,男的多,五十往上,西装撑肚,笑容自信——那种“我们见过世面”的笑。
她最年轻,最沉默,也被默认是最好“拿捏”的。
会议如同麻将桌刚摆好,没人动牌,心思却早飞了几圈。
第一个发话的是唐和平,一身藏青唐装,在一堆西装中格外显眼。
他轻敲桌面,笑得和气:“诀丫头年纪轻,刚接手不容易。我们这些长辈嘛,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听起来是关照,实则一句暗示:你当个签字机就好,别多管事。
唐诀垂下眼帘,指尖在笔杆上轻轻一转。
父亲说过:对付老狐狸,要么不动,要么一击穿心。
她翻开文件,最上几页是她连夜让叶清整理的初步摸底,数据高亮、异常清晰,她昨晚看了三遍,页码能背下来。
她抬头,眼神依旧平静,语气却是刀刃贴骨的凉意:
“和平叔,您帮我看看,龙脊子公司上季度‘培训支出’为什么翻了三倍,员工数却少了40%?”
唐和平笑容一顿,脸上被凿了一下,皮笑肉不笑:“这……可能是业务培训需要?我记不清了。”
“那B子公司六位‘高级顾问’,三年没参加一次会议,策划费却一直在走账。”
她摊开图表,语速不紧不慢:“资金流入一家叫‘立和平企业管理咨询’的公司。股东名录上,是您本人。”
话落,全场静止了一拍。
唐和平脸色明显抽动,气场开始崩塌。眼角肌肉抽搐,嘴唇发干:“这……你爸以前授权我——”
“我查过,授权三年前已终止。”唐诀语气依然温和,“之后的账,都是您自己签的。”
她看着他,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审计级别的冷静:“我爸说您‘能干’,现在我懂了——确实很能‘干’。”
一秒、两秒——
有人憋不住,咳嗽掩笑,茶杯“当”一声碰歪,气氛开始炸裂。
几个董事迅速低头,有人眼神发亮,有人突然坐直,意识到:
她,不好对付。
唐和平的脸从红转白,再涨成酱紫。他张了张嘴,没再解释,只是粗喘着坐回椅背,额角渗出汗。
这时,有人“好意”举手,想打圆场:“董事长,抱歉打断一下。我刚接到系统通知……总部要查子公司账目,但我们几个用的是独立部署,权限不归总部。按照老制度,还需要老董事长的授权同步……”
听起来是规矩,实则是一道“软钉子”——你有位子,没钥匙。
唐诀顿了顿,指尖敲着文件夹边缘,仿佛在做最后校对。
她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我上任前最后一项签字:总部数据权限同步方案,昨天部署完毕。”
她微微一笑:“包括你们所谓的‘独立部署’。”
再轻描淡写地补一句:“备份三份,一份律所,一份总部,还有一份在我自己手里。放心,多手准备,保险。”
她点击打开文件,会议屏幕瞬间亮起:
今天只有三件事。
一,我正式接任董事长,全面接管。所有子公司的人事、财务、法务系统,一周内接受总部清查。
二,涉及利益输送、越权操作的人员,暂停职务,接受调查。
她顿了顿,目光回到唐和平身上:
三,公司高层的工资卡、报销、分红账户,统一备案——包括你们的家属卡。
轰——会议室空气一瞬间塌了。
有人脱口而出:“你凭什么查我们?你才刚上任没多久——”
“对,我没经验。”唐诀点头,依然平静,“但我爸教我一句话。”
她看了他们一圈,轻声却冷得能结冰:
“别怕撕破脸。撕了,才能看到谁最丑。”
话音落地,如铁钉砸在桌上,砸出一地冷汗和沉默。
她看了眼表,淡淡道:“超时了。下次争取控制在半小时内。”
她站起,步伐从容,没人敢拦她。
角落里,财务主管在冒汗,桌下飞快记账:那几笔“可疑支出”还能不能挪?
人事经理和法务交换了一个“你别拖我下水”的眼神。
有人心里发凉:老婆名下的家属卡能不能注销?孩子早教班的报销记录还能抹吗?
整个会议室,瞬间变成了东方式家族企业伦理与财务风控实录”。
而她,终于从父亲的影子中,走进了自己的主场。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前面还有冷箭、暗礁、刀光剑影。
但她不怕了。
她的刀,不是最快的,但够准,够冷,够稳。
她会一寸寸,把这家公司,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23:两亿代价,以决绝书写宣言
上午十点,准时开始。桌上放着一份简报,封面五个字:
《永固装饰·退场评估》
几个副总一看到标题,神色立变。
唐和平也到了,一脸“我就看看你又要玩什么花样”的表情。
保温杯在手,泡着枸杞,也泡着他的退路。
唐诀走到会议屏幕前,声音干脆利落:
“先说结论。”
“我建议:彻底终止永固装饰所有在建项目,冻结资金,启动有序退场,并出售全部资产。”
“什么?!”财务副总拍桌而起,声音陡然拔高,“这个项目去年才签二期合同,投了两个亿!你现在说撤?这是要把钱扔火里烧啊!”
运营副总也起身:“这个项目牵着你三叔的朋友圈子!地产业、银行、贷款链条全在里面,你要撤,唐家都得跟着脸上挂不住!”
“唐三叔才刚被调出董事席,你现在动他人?”另一人接话,“这不是经济判断,这是路线清洗。”
唐诀翻页,页面标题亮出来——
《伤口不是因为刀,是因为不敢缝》
她语气平稳,目光如水:
“永固,过去三年营收每年跌20%以上,合同额虽大,回款率不到40%。今年一季度净亏四千万。”
“最要命的是——供应链彻底失控。”
“材料采购混乱,报销造假。去年十二月的会议室装修,报了七十万。”
她扫视一圈,“我看过那会议室,门都掉漆了。”
有人低头,有人憋笑,有人神色阴沉。
“你说得对。”运营主管咬牙,“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撤就是违约,合作方起诉、银行追债、媒体曝光——不是伤口,是骨折。”
唐诀声音一转,忽然冷了下来:
“所以更得现在撤。”
“早断,是手指;晚断,是整条手臂。”
她扫过众人:
“你们总说,再撑撑,说不定能好。”
“但我是学经济的。”
她指着图表,语速变得锋利:
“这是沉没成本模型(Sunk Cost)——已经亏掉的,不该成为继续烧钱的理由。”
“每一个‘再等等’的决定,都是在用唐氏的血,养你们的自尊和侥幸。”
她目光如刃:
“我不拿公司当安慰剂。”
会议室顿时安静如坟场。
她站着,一言不发,整个人犹如一把拉满弓弦的箭,气势逼人。
可她心里,却冷得好比风雪夜。她知道:这一刀砍下去,成不成,全看有没有人站出来。
她视线扫过众人——
一张张脸,要么漠然,要么回避。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如果没人发声,那她的“清理”,在别人眼里就是“清算”。
她不是在掌舵,而是在“清场”。
她呼吸紧了几分,指尖下意识收紧文件边缘。
然后——
一声轻咳打破沉默。
坐在最角落的工程总梁至澜站了起来。
他缓缓开口:
“……她说得对。”
全场一震。
副总们表情陡然紧张,开始从“观察”转向“警觉”。
梁至澜没看唐诀,只低头,一字一句,咀嚼一块老肉一般:
“永固,从前年就该撤了。拖到现在,是我自己也过不去。”
他抬眼,少见地带了锋芒:
“你们说她年轻,说她砍项目太硬。可我昨晚看完那份‘双线裁撤+资源重配’……”
“我干了十年,头一次觉得,有人看得比我们远。”
他转向众人:
“你们说撤了会死?不撤才是真死。她在收尸,你们在拖尸。”
然后他看向唐诀,声音坦然:
“你不怕我们挡你,我就信你一回。”
空气被扯开一道缝。
副总们面面相觑,表情从抵抗变成沉思,从沉思转向“自保”。
有人悄悄翻简报。有人打开平板,开始算损益。
唐诀没有动,只是轻声道:“谢谢梁总。”
她知道,她赌对了方向。
但这局还没完。
她坐下,打开笔记本,递出一份加密文件:
“撤永固后,我将在60天内提交新项目整合提案,目标是净利润转正,管理成本削减15%。”
她环视全场,语调平静,却不容置疑:
“达不到,我自动辞任。不用你们开口。”
全场静默。
有人屏住呼吸。有人冷笑。
唐和平嘴角微挑:“军令状都敢立,不怕断在自己手上?”
唐诀迎上他的目光:
“不怕。我更清楚这些变量怎么变成风险,也更清楚——什么叫战略性止损。”
她望着屏幕上那份逐渐加载完成的报告,仿佛对整个家族宣布:
“我父亲的路或许泥泞,但我要走的路,必须从清扫开始。”
第四天,《永固装饰终止公函》发出,进入清算流程。
第二十天,她启动“板块整合计划”,组建财务铁军,推出“双线裁撤+资源重配”策略。
第五十九天凌晨,项目净利润转正,节支17%。
她签字,盖章,报告一封扔进董事会邮箱。
转身,倒头大睡十二小时。
那晚,公司楼里仍亮着灯。
有人盯着屏幕许久,喃喃低语:
“她不是补锅医生。”
“她是敢动刀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