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素转身，示意陆欲晓跟她到庭院深处的一座石亭下。这里更为僻静，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坐吧。”季凝素指了指石凳，自己也坐了下来，目光投向远处斑驳的宫墙，眼神悠远而空洞。
陆欲晓依言坐下，心中仍在揣摩这位公主殿下的用意。
沉默片刻，季凝素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怅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公主，在这冷宫之中，也算是一方主宰，无人敢惹？”
陆欲晓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谨慎地回答：“殿下身份尊贵，奴才不敢妄议。”
“尊贵？”季凝素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这所谓的尊贵，不过是一个大的囚笼罢了。”她转过头，清冷的目光落在陆欲晓身上，“从我记事起，我就被困在这深宫高墙之内。先帝在时，是金丝雀，锦衣玉食，却不能踏出宫门半步。如今，被打入这冷宫，更是连这破败院落都成了我的边界。”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凉：“我身边的一饮一食，一针一线，无不受人管束。看似无人打扰，实则处处都是眼睛。他们允许我练剑，不过是因为一个练武的公主，总比一个郁郁而终的公主要显得‘有用’一些。”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陆欲晓怀中那本《玉女功》的位置：“就像这本功法。你以为是我收藏众多秘籍中的一本吗？不，这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内功心法。你知道他们给我这本功法是为什么吗？”
陆欲晓摇摇头。
“因为《玉女功》虽非绝顶，却有一个效果——驻颜。”季凝素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他们不需要我有多强的武功，只需要我保持年轻的容貌。这样，等到朝廷需要用一个公主去联姻、去安抚某个藩王或者异族首领时，我这张脸，还能派上用场。”
陆欲晓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这本功法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算计。一个公主的价值，竟然只在于一张可以用来交易的脸。
季凝素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带着一丝茫然和渴望：“你……是从宫外进来的吧？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有江湖侠客，有繁华市集，有……自由？”
她问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答案会打破她心中仅存的幻想。
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好奇和向往，陆欲晓心中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残酷的现实。
“回殿下，”他低声说道，“外面的世界……现在并不好。大旱三年，赤地千里，很多地方早已没了人烟。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望。”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说句不怕殿下笑话的话，如今看来，还是宫里好。最起码……这里有吃的，不会饿死。”
季凝素脸上的向往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最后化为一片空洞的沉默。她似乎无法将陆欲晓描述的惨状与自己想象中的世界联系起来。良久，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走吧。”她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荒草，仿佛要将自己再次封闭起来。
陆欲晓躬身告退，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公主的庭院。
回到小屋，林志远早已沉沉睡去。陆欲晓坐在自己的铺板上，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再次拿出那本《玉女功》，以及他在文渊阁“创作”的那几张草稿。看着草稿上那些狂放不羁、看似荒谬的功法理论，他犹豫了。
最终，他还是先选择继续尝试《玉女功》。有了公主的“证词”，他修炼此功似乎有了一层掩护。
他先是尝试了逆练。果然，当他刻意引导体内残存的阳气向外逸散时，虽然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缓慢流失，四肢百骸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感，但紧接着尝试正练《玉女功》时，那阴阳二气在膻中穴的冲突明显减弱了许多，剧痛变成了可以忍受的刺痛。
“逆练散阳，可以降低正练的难度和痛苦……”陆欲晓确认了这个发现。
接着，他开始专心正练。随着功法的运转，身体之中确实凝聚起了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内力暖流，虽然增长缓慢，但确实存在。然而，更明显的变化来自于他的外表。仅仅几日的修炼，他的皮肤似乎变得更加细腻光滑，少了几分之前的粗糙，眉眼间似乎也柔和了许多，透出一种中性的、甚至偏向阴柔的美感。
陆欲晓摸着自己日益光滑的脸颊，看着铜镜中那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心中警铃大作。
“不行！”他猛地停下修炼，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这《玉女功》提升内力的效果微乎其微，主要的功效恐怕真如公主所说，是改善容貌！再这么练下去，内力没练出多少，我恐怕真要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甚至……彻底变成女人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日益光滑的脸颊。但随即，一丝苦涩而荒谬的自嘲涌上心头。
“呵……我还在怕什么呢？”他低声嗤笑，带着无尽的悲凉，“陆欲晓啊陆欲晓，你早已经不是男人了。一个太监，一个被剥夺了根的残缺之人，本就是不男不女。就算真的彻彻底底变成了女人的模样，又能坏到哪里去？难道还能比任人宰割、朝不保夕的现在更惨吗？”
这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带来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决绝。
“不！真正可怕的不是外貌的改变，而是没有力量！”他猛地握紧了拳头，“《玉女功》这条路，终究是死路一条！与其变成一个毫无力量、只能任人摆布的花瓶，不如……”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几张写满了狂想的草稿上。
“不如……赌一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