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撵她走的意思?
乔妙英不敢相信。
她一直信奉的东西,竟在这顷刻间轰然倒塌。
摇摇晃晃走回盛园。
因不曾想过会有这一日,竟就茫然了,对云婆道:“我想先去药铺住着,可是那里小,云婆可愿随我一同去挤挤?”
“未婚而分家是为叛逃。”
云婆道:“老奴知道小姐有坐宅子,小小姐可以搬过去,那就不算了。”
乔妙英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才嗫嚅道:“不如云婆你们去吧,我、我去药铺住着就好了。”
“……我只带姜姑和青青两个人。”
撇下刚落地的她进山修行的生母……
陌生、疏离。
乔妙英逐渐长大些,想念过亲娘,也不止一次去找过。
她说:
“投身道门那一日,我就不是你娘了。”
“乔家里那个人才是你的娘,莫认错了人。”
“亲生的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
“姜氏那对母女就在眼前,小小姐不是看的很清楚?”
“小姐她……心里苦,那么说也是不得已,小小姐莫要记恨。”
乔妙英心底的情绪被激了起来,“我不管,她亲口说的,我娘不是她!”
这些年姜蕊完全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
离了那个人,她还是有人爱。
说到这里,乔妙英像突然清醒了一样。
是啊,既然是母女,哪有隔夜仇呢。
这个家她也有份,说让走就走?
事发突然,姜蕊一向没脑,气上头过分了可以理解。
“青青,打水来,姑娘我要洗漱睡觉。”
在山上本就弄了一身尘土,后来火场里烤的焦干又被烟熏的黢黑——
脏死了。
手被绑着洗不了澡,但擦洗还是能办到。
乔妙英又想到,对啊,她手臂被衣裳遮住了,伤的不明显,姜蕊这才没有注意到。
等明天看到她的伤手,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呢!
当即庆幸刚刚没有冲动。
–
姜蕊熬了一个通夜。
昨晚乔盈盈哭到半夜,时昏时醒,统共喂进去一碗米汤,还吐了半碗出来。
乔帧则是高烧一夜,天亮时才退烧。
黎城说,这是脱离危险了。
仅仅一个晚上,将养尊处优、光彩照人的她被打回了原形,憔悴的像变了一个人。
“夫人,二姑娘昨夜没有走,回去没一会儿就歇下了,听说也受了伤……”
一早,让人去打听乔妙英动向。
她自认昨晚说的话是有些伤人,既然这爷俩有好转了,态度也松动了些许。
“灶上煨了红枣桂圆粥,给她送一碗去。”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乔妙英的声音:
“不用了大娘,我来瞧瞧我爹。”
昨天匆忙又混乱,没顾得上。
黎城今早走时,来看过她,提了一嘴,说乔帧伤的挺重。
说完,乔妙英就目光灼灼盯着姜蕊。
为了显眼,特意让黎城重新包扎,打了绷带把右手吊在了颈上。
姜蕊撑膝起身,从她身边经过,不知道在想什么,额间褶子皱成了沟壑。
……完全没注意到。
“妙儿来了?”乔帧躺在床上,脸色颓败,声细弱纹银。
伤在胸口上,差一点儿就扎着心脏。
凶犯当场就被捉拿,现在关押在县狱大牢。
乔妙英屁股都还没挨着凳子,外面就传州府里来的使者到了。
她和姜蕊便避到了屏风后面。
此番乔帧是去乡里视察春耕情况,被种田者突然刺伤。
“乔县令把百姓放心里,事必躬亲,这才遭此横祸,知府大人痛心疾首!”
来人肯定了乔帧的作为。
乔帧落下泪来,辛苦多年,终于得上官言辞恳切赞扬一回了。
“你放心,定会对犯事人处以重刑,以儆效尤!”
然而,听了这话乔帧忽然睁大了眼睛,“不……”
使者疑惑:“不行?”
“不是!”
乔帧忍着痛道:“可否请先生代某向知府大人告个罪,此人某想亲自审!”
“这……”
渝州不得朝廷重视,政绩难做,好不容易出了这件事,知府的意思是把这件事的影响扩大,到时候看能不能拼上个治下有方的清誉。
使者一听这话,不大高兴。
转念一想,又同意了,“好!”
手上不沾人血,文章也能做,其实更好。
使者离开后,姜蕊咬牙骂道:
“你老糊涂了?那天杀的差点要了你的命,可恶至极,为何还要求情?”
“让州府里的人来处置,那是给你撑腰,立威呢!”
乔妙英也纳闷,老乔胸怀什么时候变这么大度了?
乔帧一言不发躺在场上,姜蕊再说便闭了眼睛。
一家子大半伤患,除了乔妙英能起来和姜蕊坐在饭桌上吃饭,其余两个都靠喂。
姜蕊两个都不放心交给下人,便只能先喂老的,再喂小的。
中间,没跟乔妙英说一句话。
彻底冷落了。
乔妙英尴尬的坐了会儿,打算回去了。
“二姑娘~”
巧喜出来喊住了她,“多谢您昨日救了我家姑娘。”
乔妙英下意识的摸了下受伤的手臂,“嗯!”
昨夜那般拼命后,听到第一个人谢她救了乔盈盈一命。
她当得起。
“我家姑娘说想当面谢你,可否请你里屋一叙?”
乔妙英拒绝:“不用了。”
她和乔盈盈没那么好,也没必要好。
转身走时,听到乔盈盈的声音飘了出来:
“乔妙英记得我们打的赌吗?”
乔妙英停了步。
姜蕊带她出门的初心不是为她。
回想起来,整件事也漏洞百出,但她不认为这是乔盈盈设计来的。
没有她,乔盈盈真的会死在里头。
她想,没有人愿意为这种无聊的赌约搭上性命。
脚却像生了根,挪不动,僵持片刻,乔妙英遵循本心,掉了个头往屋里去。
乔盈盈靠着软枕坐在床上,手里端着红枣粥,细口慢品。
“你看,你说我饭吃的太少了,我听进去了,正在努力让自己多长些血肉出来。”
乔妙英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默默看她。
乔盈盈道:“你头脑清醒,手段利落,我以为你百毒不侵,其实心中是看中姜氏多年的养育之恩。”
乔妙英手不自觉的收拢,仍然没说话。
“昨晚到今日,心中不好受吧?好妹妹,没有人会一直不变,没有谁会一直坚定不移的爱你。”
乔妙英攥紧了拳头,“真是你干的?”
“起火是意外。”乔盈盈只道。
乔妙英脸色变的极难看。
“而现在……”乔盈盈招手。
乔妙英下意识走近,附耳过去。
“我要她亲自逼走你。”
乔妙英一下瞪大了眼。
抬眼,乔盈盈端着剩下的自小妙英手的方向往下倒,淋满了整个胸口。
啪!
瓷碗摔碎。
“别怪妹妹,她救我受了伤,又被娘训斥,心里有气也是正常。”
乔妙英回头,姜蕊冲过来的眼神像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