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大力看清对方的样子后，她立即用手顶住了倒下来的人，另一只手攥着的拳头也随之松开。
这个人是住在村口，陈婆婆家的大傻子张海。
是比她家还可怜的一家子，七年前，陈婆婆家的儿子张效忠跟张大力她爹张超一起充军。
整整七年多，这两人一直都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大家都默认他们是葬身在军中。
张效忠他媳妇守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张海，在张海六岁多那年发热烧傻后，她觉得这日子没指望了，就狠下心跟人跑了。
只留下陈婆婆和张阿公老两口带着年幼的张海。
张阿公每天起早贪黑，靠赶牛车送人去镇上往返，赚点散碎铜板，一家子就用那点微薄收入过活。
张海今年十三岁，虽说是个智商五六岁的大男孩，但他特别听话，一直帮着陈婆婆种田地和种菜。
偶尔王金凤做了什么好菜，就会差使张大力端过去陈婆婆家。
也会让张大力去他家，帮忙做些老人家做不了的力气活。
这一来二去的，张海对她一家人都很亲近。
他嘴巴甜甜的，每天跟在张大力屁股后头喊大力姐，可以说张海就像张大力带大的亲弟弟一样。
张海被张大力这一开门的举动弄得差点摔捯在地上，还好张大力及时撑住了他的身体。
他起一大早，就坐在张大力门口等着，没想到靠着门又睡着了。
“大力姐，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张海迷糊地睁开眼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嗯……十天后……我就……嫁人。”
张大力扶着张海站起来，上手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边跟他说着边往菜园子走去。
张海跟在她后头絮絮叨叨。
“大力姐，你真的不能嫁给我吗？婆婆说我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
“你这次要嫁去哪里？还是赵家村吗？那条路我已经熟了，我可以去找你玩了。”
张大力好笑地转过身，像小时候一样捏了捏他可爱的脸：“不能……嫁你，不是……赵家村。是……莫家村，也不……远。”
上回定亲张海就跑过来絮叨过一次，张大力真没想到消息传那么快。
昨天王金凤才应下的婚事，今天张海就找来了。
她走进菜园子把木栏栅推开，进去自顾自地摘起菜来。
“那我回去让阿公带我跑几趟莫家村，等我熟悉路了，就又可以去找你玩啦。”
张海笨拙地帮她整理着她摘的菜，笑嘻嘻地说着。
“好……到时候……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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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一脸冷漠地坐在床上，掩饰住不耐烦的神情，听着自己娘亲李氏说话。
“我可是费心费力，找媒人跑遍了周围的村子，才给你定了前头张家村的闺女。”
“她二十岁叫张大力，人跟她的名字一样力气很大，一把子力气伺候你绰绰有余。就是有点儿结巴，不过干活利落就成，你这条件也只能挑点别人剩下的了。”
听见这个名字，莫言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张大力？这听着怎么像个男人的名字。
看来他娘为了他这个瘸子，可真是“煞费苦心”。
在他娘李氏心里，结巴配瘸子，可不就是绝配吗？
“十日后就成亲，她们家刚好几个月前退过婚，准备的东西都还没用，时间上完全来得及。是男方那边出了岔子，不关女方的事，不然娘也不会贸然给你定下。”
莫言的娘李氏跟他说完这一番话后，不等莫言有什么意见，直接就地拍板回去带孙子了。
他一只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够着桌上李氏带过来，却放得有些远的稀粥。
喝完粥后，莫言坐在床上想了许久，都没有这个张大力的印象。
主要是他一直读着圣贤书，没有考试的时候，还在镇上一家当铺做账房先生，对村里的消息知之甚少。
这些年，他一直用功读书想考上举人。
但第一次考取举人失败后，家里人的嘴脸就变了，根本等不及他第二次考取功名。
他十九岁的弟弟莫旗，在莫言考举人失败后那年成功考上秀才。
莫旗当上了比他还年轻的秀才，家里人对他的态度转眼间就变了。
莫言知道，自己家里人一直心都是偏的。
虽然他二十岁就考上秀才，但只有那几年，他们因为他能给家里带来利益而高兴。
李氏利用莫言，收钱让人挂靠田地在他名下减免土地税，以及大摆流水席，更是收了不少有钱有地位的送来的贺礼。
莫旗也考上秀才后，李氏就一直让莫言去寻份工做，说什么供着两个读书人，家里供不起，让他给家里分担一些。
同样的话李氏可没对莫旗说过。
李氏用从他身上获得银钱盖上了青砖大瓦房，也因此过起了好日子。
莫旗的婚事，也是李氏花了大力气，找的镇上大富人家的女儿，这两年内还生得了一子一女。
汤氏家更是带了好几个仆人陪嫁过来，让如今的李氏开始显摆起来。
李氏从来都没有操心过他的婚事，以至于莫言也没提过。
他每月都拿工钱回家，也得不到家里人的半分好脸色。
特别是他现在腿摔伤，在莫家住了好多天，谢大夫说这辈子可能治不好后，他娘李氏甚至没有坚持一下给他治疗，立即就提出分家。
李氏最后的良心，就是所谓的给他娶个能帮他的妻子。
莫言想到这里，眼底的寒光乍现，在这大热的天里，屋内的温度好像比外头又凉快了几分。
～～
夜深人静，张大力趁王金凤睡着后，悄悄地推开大门，又把大门轻轻地关上。
她举着火把，趁着火把照亮的路，快步赶往莫家村。
对的，她此行的目的是去找莫言，谈一个条件。
张大力本名不叫张大力，而是张子杏。
她生下来就遗传了他爹的力气，她爹一个人可以举起四、五百斤重的石磨。
她应该比他爹还离谱，没有东西可以给她试力，但是举家里的大石磨，她比她爹张超举得还要轻松。
张大力从婴儿时期开始，就玩坏了很多张超给她做的木头玩具。
会走路后越发不可收拾，不经意间她就能掰断几张椅子，拍碎了几张桌子，心疼的王金凤揍了她好多回。
还好那时候的张大力人虽小，却也知道自己娘是给自己吃饭的人，不敢动手打回去。
王金凤夫妻二人发现这个问题后，就开始压着她练控力，不然不放她出去玩。
张大力每天看门口那些小孩成群结伴地各种玩耍，羡慕疯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搁家里练控力。
直到她四岁懂点事后，夫妻俩都确定她不会伤害到别人，她才被王金凤放出去玩耍。
但力气是藏不住的，每次他们玩游戏要搬什么木头、石块作为道具的时候，别的小孩都是几个人一起搬。
而小小的张大力一个人就可以搬动，且是毫不费力，把一群小孩和路过的村民都惊得目瞪口呆。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叫她为张大力，现在连原名估计都没有人记得了。
她打算去找莫言，谈谈她母亲王金凤的事情。
王金凤这几年凭着手中的存银，还有她帮镇上的绣纺做绣活的工钱把她养大，冬天木柴紧俏，还会有张大力去镇上卖柴的进项。
本来张大力还跟爹学了打猎的，她偷偷去了几回山里，被王金凤发现后，说太危险，她就被下了死命令不许去。
王金凤的原话是：你爹都不在了，你还想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吗？
张大力一听王金凤这话，再也不敢打进山打猎挣钱这主意。
她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地嫁过去，那样的话，王金凤以后就没有依靠了。
她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照顾莫言的，但也希望王金凤老有所依。
想看能不能跟莫言说好，以后把王金凤接过来养老。
今天她想了一天，觉得自己还是开门见山来得好。
若是莫言不愿意，她就不嫁过去，守着娘亲这辈子不嫁人。
于是她瞒着王金凤，连夜做好准备。
她从杂物间寻来火把，是以前爹爹打猎时留下的，这会儿她刚好用得上。
周围的村子都安静得很，除了林子里头有一些动物的叫声。
这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张大力快步踩在路上的脚步声。
三刻钟后……
脸不红气不喘的张大力，走到了莫言分家的那座土房子前。
一阵风胡乱地吹来，她仔细地抚平了头发，在房子外围看了看，发现这么晚了屋内竟还有亮光。
张大力把手上火把熄灭，走到莫言门前，她紧张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然后敲起门来。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