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屋没门。
这个点，外边透进来一丁点光。
就着这点微芒，宋雪见瞧见四双吃饱而焕发缕缕神采的眼睛。
“你们决定好了？”
“马婶说……”
顾引娣别别扭扭张嘴，“她之前去镇上，亲眼看到爹作揖送一位阔小姐模样的人，那小姐还回头对爹笑。马婶她们都觉得爹入了那位阔小姐的眼，二妹说得对，既然爹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
马婶就是马担子的媳妇。
马担子是走乡串村的货郎，夫妻俩堪称八卦达人。
“鸡……鸡蛋，阿……阿良。”
三狗磕绊，憋得小脸泛红。
“说话不着急，慢慢说。”
摸摸龇牙咧嘴的三狗，宋雪见颔首。
“既然你们想好，那行，从此你们跟着我姓宋，至于名……”
“娘给我们取名！”
顾盼娣鼓囊小嘴，察觉嘴角似乎还有点鲜掉眉毛的汤沫子，舌头灵巧一卷。
“我们已经有弟弟，还叫引娣盼娣做什么？娘给我们重新取！我们姓宋，又得了新名字，从此看谁敢说我们不是宋家村的人！”
老大老三都点头。
老四……
呃，又用手在地上画圈圈。
“那……”
宋雪见寻思几瞬。
“老大宋喜，老二宋乐，老三宋平，老四宋安。”
“从此，我们一家人平安喜乐，你们觉得怎样？”
“好！”
三娃异口同声，难得老三这回没结巴。
“喜乐平安”这样的字眼，听起来顺耳又吉利，姐妹俩高兴坏了，像两个傻妞，不断变幻声调喊对方名字。老三也想被人喊新名，俩姐姐暂时没顾得上，所以他很慢的自己念……
不一会儿，三娃都熟悉并喜欢上新名字。
唯有老四还在画圈圈。
“老四……”
看他习惯性的神游在外，宋雪见起身，想把改名的事认真再交代一遍。
万万没想到，这一蹲，竟在地上看到一个工整的“宋”字。
光线昏暗，宋安又是用手指头在灰尘里戳戳戳，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字——
何况上头三个不识字！
顾青山那个渣，自个儿考童生秀才，也没想着让娃识字念书！
老四咋知道写字？
“老四！”
按捺住激动，宋雪见握住那只还在描摹“宋”字的小手。
“来，先停一会儿，看着我。”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瘪凹的小脸缓缓抬起，宋安眼睛漆黑，“字。”
“四弟识字？”
老二宋乐和老三宋平也惊奇的凑过来。
“你再告诉我，是什么字？”
宋雪见清楚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在加速，和上面的三娃相比，老四一直表现得有点不正常。体弱，6岁还拉裤子里，反应基本不在线，难道这娃不是有问题，而是天赋异禀？
“宋。”
宋安吐字清晰。
很快，他又加了句，“娘的姓。”
宋雪见立刻明白，后面这句，老四是特意说给她听，因为原主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之所以能嫁给顾青山，估摸跟模样清秀脱不开关系。
她赶紧点头，试探着又问，“那……你知道写‘安’吗？你现在叫宋安。”
瘦骨嶙峋的男孩又低下头。
再用食指一笔笔写出来。
“对，是这个字！”
宋雪见狠狠夸赞几句，又问他会不会其它三娃的名字。好家伙，老四全写出来！这个发现实在太惊喜，再问了些别的常见字，天黑得已看不见，她伸出手掌，让老四写在掌心，小家伙基本全写对了。
“这些字，你怎么认识的？”
摸黑回到睡屋，宋雪见好奇又问。
宋安：“听爹念，再对照。”
“天啊！四弟，你听一听就会？”
“四……四……爱……爱听……”
殿后关门的宋喜走进来。
听到弟妹惊叹，她若有所思，“先前爹每回回来，四弟都会乖乖坐在房门口，一动不动，原来是听爹念书。娘还记得不，有一回四弟翻爹的书，爹怨他弄脏书页，发好大的火。”
“……”
谁想记得渣男琐事？
身为读书人，他尽忙着目下无尘和蝇营狗苟，连亲儿子的天赋都发现不了，眼珠子跟痔疮似的！
随口敷衍一句，宋雪见又问宋安：
“你喜欢念书是不是？你要喜欢，娘想办法送你去学堂……去书院怎么样？”
“束脩。”
宋平结巴，但想说、爱说。
宋安口齿清晰，但惜字如金。
双胞胎的俩兄弟，性子截然不同。
暗叹一句造物奇妙，宋雪见温和回应，“我知道要束脩，你只管说想不想去，其它的，我想办法。”以老四的身子骨，从事农活只怕半天都遭不住。人还跟锯嘴葫芦似的，若能念书，不失为一条出路。
考功名啥的，不敢奢求。
但求他长大之后，能有一谋生之能。
“娘……”
宋安脑子转得飞快。
束脩可是一笔比租子还多的巨款！
“别说话，让老四自己想。”
黑夜里，五人呼吸此起彼伏。
以为宋安不会开口时，一个轻细但清晰的“想”打破岑寂。
宋雪见听到老大老二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不用想，是在担心钱。老三的心则比较大，早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想就行，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让你去念书，在此之前……”
她本想说自己继续教他多认字。
但……
字体变化，且古文晦涩，她怕教不好。
“你大概知道要哪些书吗？我给你先买回来。”
不管什么书，系统里应该都有。当然，得先获得解锁机会，看来明日还得继续往山里去，得采集更多不同种类的天然物，先把启蒙的三百千弄到手再说。
“镇上，问。”
“好，咱们过几天去镇上问。”
宋雪见也想去一趟镇上。
光靠上山采集来钱慢，还是得去了解下这个时代具体情况，看看能不能弄点小生意赚钱。五个人的吃喝、得准备过冬的厚实衣物，再加念书……
啊，穷是一种让人睡不着的病！
小孩子却说睡就睡，很快，四道绵长呼吸悠悠荡荡。
宋雪见在这样的呼吸中想了很久。
好不容易迷糊睡去，突然听到宋喜惊恐尖叫。
“鬼……啊！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