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领着一众小丫头提着食盒回了主院。
灶房这边严管事心里慌慌,惴惴不安,食难下咽。
严管事跟常嫂子两人在灶房里用饭。
“这道肘子味道不如新鲜的。希望主子们不要吃出糊味来才好。”严管事难以安心。
常嫂子忍不住宽慰她两句,“年年的年夜饭主子们也就吃那么几口,兴许吃不出来,严嫂子安心备晌午的饭菜。还有那些汤羹之类的早早地备上,哪个院来灶房取间食咱们只管将汤羹奉上。”
屋里两人边用饭边想着对策,还站在门口的严惜肚子咕咕作响,她吞了吞口水,往下缩了缩脖子。
这几日,太阳出来之后天气是暖和的,如今不过五更天,外头干冷干冷的。
她感觉身上泛着寒气,脚趾头也麻木地没有了知觉。
天色微微发亮时,主院将食盒还有剩菜剩饭送了回来,看到严惜还站在门口,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严管事听到,故作不明就里地出来,冷着脸说了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严惜仰头望了她一眼。
她刚来灶房时,觉着人挺好的严管事脸冷得像是刚从冰冻的河里捞出来。
严惜心里咯噔一下,她听到屋里常嫂子亲亲热热地接过小丫鬟手中的饭盒,说了好些好话。
严惜知道自己看错了人,今儿她是没有饭吃了。
她对着严管事俯身一礼,随后低着头往自己住的屋子那边走去。
好在昨天从主院领的两颗麦芽糖还在,不至于饿得受不了。
昨儿的油脂拉也应该留下一些的。
严惜有些懊恼,坐在床榻上缓了一会儿,身上不那么冷了,她拿出一颗麦芽糖放进嘴里。
这边刚将麦芽糖送进嘴里,外面常嫂子又嚷嚷上了,“死丫头,还不赶紧出来帮着刷碗碟。”
严惜忙将刚放进嘴里的麦芽糖又吐了出来,从怀里摸出一张小小的帕子包上放到屋里仅有的那个小木头墩儿上。
如此匆忙间还不忘对着外面应了声:“来了。”
严惜从屋里匆匆跑出来,常嫂子瞥了她一眼,转身就回了灶房。
井边儿上放着一个大盆子,里面放着待洗的碟碟碗碗。旁边有个拴着长绳的木桶,是从井里汲水用的。
从井里汲水从来都是李嫂子做。
严惜刚来灶房这边的时候,李嫂子怜惜严惜身形单薄,曾笑着对她说:“惜儿你这样瘦小,可别靠近井边儿,别水没有提上来,你再被水桶带下去。”
从那以后,她即便是洗涮东西,也都是离井边儿远远的。
常嫂子喊她出来就走了,只能她自己从井里打水上来。
以往严惜帮着干活那都是自己主动帮着干的,如今常嫂子颐指气使地吩咐她做事,她心里憋闷也不敢反抗。
这么些日子以来,她早看清这灶房的状况,灶房里总共没有几个人,为了安生大家都不去招惹赵娘子。
严管事好似对谁都客客气气,严惜也能感觉出来她私下里也恭维着赵娘子。
常嫂子明目张胆地讨好严管事跟赵娘子,然后暗暗欺负她跟春花。
同样作为打杂的李嫂子,她有些耿直,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对于一些看不惯就高声嚷嚷出来。
因着严惜糊里糊涂的帮着李嫂子做活,李嫂子在的时候,常嫂子不敢使唤她,如今李嫂子回家过节了,她便这么毫无顾忌地使唤起她来。
常嫂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严管事默许了的,她也不能不做。只得拿起旁边的木桶,小心翼翼地往井里送。
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比水缸里的水温乎,可是手刚伸进去水还是冷的,等洗一会儿就感觉不到冷了。
不过洗过碗碟之后,手还是冷,只不过是在水里冻了许久,感觉不出来罢了。
天光大亮,严惜终于将一大盆碗碟洗了出来。
这时候,李嫂子叽叽喳喳从门外走了进来,“你们都去给东家拜过年了没有?哎呦,还都没有来呢?”
“李嫂子,你来的早啊,新岁安康。”
“常嫂子,新岁安康。让你跟严管事受累了。这会儿老太太院里热闹呢,庄子上的管事家的媳妇老婆都来了,老太太屋里拿出一笸箩的松子儿招待,那松子儿可是个稀罕物。”
李嫂子兴高采烈的,严管事跟常嫂子心有戚戚,两人怕到时候去主子跟前得不到好脸色,因而一直没敢去,这会儿听她说人多,常嫂子心里边活泛了起来,即便是老太太恼怒,这不会在这时候发作出来吧?
她转头瞅了严管事一眼,严管事解下腰间的围裙递给李嫂子,说:“那我们也赶紧过去吧,回来还要准备午间的吃食。”
李嫂子笑着让她们快去。
李嫂子转头看了灶房里一眼,碗碟洗刷干净了,一边筐子里放着些淘洗好的莲藕,这会儿是要备午间的菜。
她荷包里藏着一小把松子儿,想着下次回家拿给家里的孩子吃。
她往灶房门口走了走,往严惜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间门掩着,她应该在吧?
“惜儿?”
严惜知道李嫂子过来了,可那会儿她正在吃麦芽糖也没有出去,这会儿她吃完了,听到李嫂子喊她,她就跑了出去。
严惜向李嫂子贺岁,李嫂子笑着问她:“你没有回家,五更的时候,严嫂子可舍得给你吃了点儿荤腥?”
别说荤腥了,她到现在滴水未沾,饿得前胸贴后背,刚刚吃了一块儿麦芽糖。
不过这些,严惜不想跟李嫂子说,不想因着自己的事徒惹她生气。
严惜笑了笑垂下眼睫,没有言语。
李嫂子误以为,过节严管事也不舍得给孩子吃点儿好的,心疼之下,从荷包里捏出一小撮松子儿递到严惜眼前,“我去跟老太太拜年贺岁,从她屋里拿的松子儿,给你点儿,吃去吧。”
听说李嫂子家中还有四个孩子呢,一小把松子儿,她也舍得给她些。猛然间,严惜眼圈就湿热了。
委屈?
感动?
此刻她也说不清楚心中是个什么感受,总之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李嫂子拿回去给自家孩子吃吧,我不要。”
李嫂子将她的手抓过来,将手里的松子儿放到严惜手里,笑着说:“拿着吧,我还有呢。这可是稀罕物,听说从东北那边儿过来的呢。若不是老太太大方,咱们哪里能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