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要见奴婢?”楚娇问道。
云梓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娇儿,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项链?”
楚娇微微低下头:“回小侯爷,这是奴婢刚成为您贴身侍女时,帝妹公主赏赐给奴婢的。”
云梓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内院里还有没有其他姑娘戴着类似的红玉项链?”
楚娇摇了摇头,云梓心中一沉。“回小侯爷,红玉是宫中的禁物,出自公主的陪嫁。公主虽然经常赏赐下人首饰,但红玉饰物应该只有这一件。”
“我明白了,多谢你。你先下去吧,稍后再来。”云梓尽力让语气显得轻松。楚娇行礼后告退。
(天啊,这真是太见鬼了!)
(果然是楚娇!竟然真的是她!)
(文远,现在怎么办?直接赶走她会不会打草惊蛇?)
意识海中传来赵文远不悦的波动。
(我知道你不忍心赶走你的青梅竹马,那能不能找个不伤害她的理由让她离开?)
(如果她出嫁……)赵文远的声音透着一丝勉强。云梓暗自叹了口气。
(也算是个办法。虽然不完美,但总比没有强。)
(她不会答应的。)
(那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云梓把脸埋进手掌。为了缓解焦虑,她开始撕扯起破法符咒,直到楚娇再次叩门。
“小侯爷,奴婢回来了。”门外传来楚娇的通报。
云梓慌忙将碎纸扫进铜盂,啪地一声合上盖子:“进来吧。”
她紧张地盯着楚娇走进屋,喉头因为赵文远灵魂散发的愤怒与痛楚而感到发紧。
“奴婢给侯爷请安。”楚娇说道。
“娇儿,本侯想问问你——你今年多大了?”云梓问道。
楚娇面露困惑,但仍恭敬地回答:“二十有三。”
“嗯,正是婚配的好年纪。娇儿有没有心仪的人?”云梓故作关切地问道。
楚娇瞬间涨红了脸:“回侯爷,奴婢从未……未曾想过……”
云梓模仿太后的口吻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十三岁正是该寻个好人家的时候。本侯一定要为你找一个才德兼备的良人做正室。”
出乎意料的是,楚娇突然跪地垂泪:“求侯爷开恩!奴婢不愿出府!”
(不愿?!就想害死我是吧?!)云梓心中暗自恼怒。
“是不是有中意的家仆?尽管说出来,本侯自会提拔他。”云梓试图引导她。
“绝非如此!”楚娇哽咽着说,“奴婢亲眼见过母亲和姊妹守寡后被弃如敝履。与其仰人鼻息,奴婢宁愿靠自己的本事在府中立足!求侯爷准奴婢留在府中!”
云梓暗暗叹了口气。以赵文远的权势,强行婚配并非难事,但他们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罢了,你先退下吧。”云梓无奈地说道。
楚娇被文远骤然改变的称呼惊得身子一僵,低垂的脖颈弯成了忧伤的弧度,泪水依旧不断从面颊滑落。“谢小侯爷恩典!婢子当真感激不尽!”
云梓颔首道:“惊扰你是本侯之过,且去净面吧。”
她目送楚娇疾步退出房间,太阳穴隐隐作痛。文远不愿云梓遣走楚娇,而楚娇自己也抗拒婚配。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将楚娇调离身边?
灵光一闪,云梓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文远,外院不是有个女文书的职位吗?)
文远略一迟疑,方才回应。(的确有设置,不过人数不多。)
(甚好。楚娇既愿成为职业女性,我们自该全力支持她的志向,顺便也能避免她害我们性命不保。不如将她调至外院!)
(此计可成?)
(怎会不成?我们是侯府少主,若将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调到一个不起眼的职位,想必并非难事。只需避开与侯爷相关的事务即可。)
(或许值得一试——)
(那便依此计行事。)云梓实属别无选择,只能尝试一切可能。她推开门,拦下了一个匆匆路过的粗使丫鬟。
“且慢,可否替本侯传唤李嬷嬷?”云梓吩咐道。
那丫鬟慌忙屈膝行礼,面露惊惶之色:“谨遵主命,婢子即刻去办。”
“速去速回。若因传话耽误了差事,便说是本侯亲令,免你责罚。”云梓又补充道。
“谢小侯爷恩典!婢子这就去!”
云梓望着丫鬟消失在廊角,转身回房静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丫鬟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回禀小侯爷,李嬷嬷即刻便到。”她禀报道。云梓点头示意,随手赏了一枚铜钱。
“差事办得干净利落,退下吧。”丫鬟喜滋滋地收下赏钱,再三谢恩后才离去。不一会儿,李嬷嬷的叩门声便在门外响起。
“老身来迟,望小侯爷恕罪。”李嬷嬷进门时垂首道,“听闻主上有事相召?”
“李嬷嬷!见到你便好。”云梓露出明朗的笑意,直面府中这位另一眼线。
幸好原著中曾提及,这位嬷嬷虽对赵侯爷心怀旧怨,却实实在在受过帝妹公主的恩惠。
小说中周怀安为安抚李嬷嬷,甚至刻意隐瞒了自己在文远之死中的布局。既是如此,即便明知对方是暗桩,云梓也乐意暂且留用。
“本侯近来思索,楚娇已出落得聪慧可人。”云梓状若随意地提及。
“小侯爷慧眼识珠。楚娇在府中素以勤勉细致闻名。”李嬷嬷恭敬地应和道。
“如此才具,困守贴身侍女之位,未免有些屈才。前日听闻楚娇宁愿做职业女性也不愿婚配,本侯甚为感动。想着不如荐她去外院任文书一职,既多了晋升之路,又能增添俸银,岂不是两全其美?”云梓转动着茶盏,“嬷嬷可知外院可有什么空缺吗?”
李嬷嬷神色未变,略欠身回道:“回小侯爷的话,采买处正有位老文书告老还乡。主上若有意,老身可安排楚娇补缺。”
侯府仆役众多,文书管事向来需备数位。云梓早料定必有空缺,倒是李嬷嬷的爽快令她颇感意外。
“需要荐书或文书吗?”
“主上多虑了。纵是女流之辈,只要不涉及侯爷的公务,小侯爷金口玉言便已足够。”李嬷嬷应答如流。云梓恍然点头。
想来此间尚无类似的举荐平台,大约都是靠关系举荐。只要不显得蹊跷,让楚娇遭人怀疑,李嬷嬷要如何暗箱操作,云梓都不在乎。
“那便有劳嬷嬷了。”云梓放下茶盏,忽又补充道,“哦,楚娇素来尽心竭力,本侯唯恐她因忧心内院杂务而误了外院的差事。暂且不必告知她内院诸事与本侯的日程,且让她在外院安心历练。纵使当下不悦,于她的前程终是好的。”
“明白了,小侯爷。”李嬷嬷垂首应道,“楚娇定会感念小侯爷这番厚待恩德。”
云梓摆手谢过老妇人的奉承,目送她佝偻着背缓缓退出房间。待至四下无人,她猛地跌坐在黄花梨圈椅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下应该解决了吧。)
她本想如文远那般信赖楚娇,却不曾想这婢女竟将主仆二人都耍得团团转。
然而,十年朝夕相处的情分,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云梓实在做不到彻底绝情。
这些日子,变故接连不断,令她无暇细思,但灵魂融合所带来的改变已深入骨髓——
赵文远的记忆如今与她的记忆同样鲜活,宛如两股溪流交汇,融为不可分割的江河。
唯独关于文远之死的记忆,仍被重重封锁,连他自己都无法触及。
云梓猜想,这或许是魂魄自保的机制,以免二人被那可怕的回忆击溃。
楚娇第三次通传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婢女垂首入内,杏眼中蓄满了盈盈泪光。
(要命。)云梓不自在地避开了那道视线。
“求小侯爷开恩——”楚娇嗓音发颤,“奴婢听闻要被调往外院当差。”
“哦?李嬷嬷同你说了?”云梓故作轻松地端起茶盏,“本侯信你能胜任。初时或许有些艰难,但待熟悉了差事……”
话音未落,楚娇已扑通跪下:“求主子收回成命!奴婢愚钝,实在担当不起文书之职!”
云梓道:“本侯知你聪慧,哪个文书不是边学边做?”
“莫非奴婢犯了什么错?”楚娇额头抵着青砖,“前日顶撞主子,实非本意……”
“楚娇。”云梓疲惫地打断她,“本侯记得你说过想出人头地。在内宅当差能有什么前程?做了文书,即便是最低等的品阶,也能一步步……”
“可奴婢……”
“够了!”云梓霍然起身,“昔年诸葛孔明尚且三顾方出,本侯如今不过是要你试三个月。连这点胆气都没有?”
见主子动怒,楚娇双肩颓然垂下:“奴婢……领命。”
“好生去吧。”云梓背过身去,“本侯等着看你大展宏图。”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合拢,她听见那压抑的啜泣声渐行渐远。
愧疚如细针刺入心口,却又在想到文远惨死的情景时化作释然——至少这个牵涉其中的棋子,此刻已被移出了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