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三跪着,被主子那道视线注视的背脊发凉,冷汗直冒。
背后衣服都被汗水浸湿,都不知过了有几炷香了,就这么被世子的眼神盯着,他觉得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埋了。
就一句话的事,主子至于这么为难?
“滚。”
最终,竹三没能得到指令下手,如蒙大赦的滚了,溜地飞快。
寂珩聿手指轻叩着案几,眸光幽深,没让暗卫下手,他本觉得竹三这个提议不错,可要开口时,心中有道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准他这么做。
他便只能不了了之,为何下不了手,他也挺想知道怎么回事。
以及,前世根本就没有这个表妹,而今世却多了个表妹的事,无一都透着种种疑问,他自是会查清楚。
正在神思际,石七叩响了门,寂珩聿回神,说了“进”石七进来。
“世子,太子府的人传来话,邀您前往品香楼。”
寂珩聿颔首,旋即起身,回到屋内,换了袭䌦色长袍。
石七紧随其后,主仆二人经过院中花园时,远远传来琴音,琴音袅袅沁人心脾,寂珩聿不自觉停下步伐,侧眸看向了凉亭中,轩窗纱帘,女子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谁在凉亭中弹琴?”
石七看过去,也看到了身影,只是隔着纱帘,并不能确定是谁:“回世子,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蠢笨如猪,还不过去瞧瞧。”寂珩聿呵斥人过去,石七叫苦不迭,觉得冤枉的不行,他怎么就蠢笨如猪了。
琴音还在响着,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表兄”让他身躯一震。
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装作根本没听到,而沈南回身影已经走了过来:“表兄,这是怎的了?”
“莫非是磕碰到了?我屋内有去红痕消肿的药,待会我让月落送过来。”
沈南回目光诧异落在了寂珩聿一片红痕的额头上,后者眼神更加不自在,眼眸闪了闪,神色平静:“多谢表妹,不用了,府医那有药。”
二人交谈一两句,便静了下来,落于沈南回身后几步的宣蓁蓁此时走了过来,行了一礼:“世子。”
寂珩聿扫了眼,声音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氛围更加寂静了,宣蓁蓁无措,看了看眼寂珩聿,又看向沈南回,后者未说什么,眼神安抚她,从凉亭里传来的琴音,余音绕梁,从平缓宁静,倏然情绪高涨,将寂静诡异的氛围打破。
三人视线齐齐看向凉亭中。
沈南回听了会,眼眸含笑:“倒是不错的琴技,就是不知是何人在此弹琴?难不成是墨晚表妹不成?”
寂珩聿视线扫过来,二人目光对上:“徒有虚表,有形无魂,满腹算计,四妹妹性子蠢笨,弹不出如此琴技。”
不得不说,寂珩聿的嘴是真的很毒,亲妹妹在跟前也讨不到好处,若是寂墨晚在此,听到怕是要气哭了。
“我倒不见得。”宣蓁蓁音色暖和的开口,“此琴曲潺潺流水,沁人心脾,缠缠绵绵恨别离,倒是不错。”
寂珩聿皱了下眉,不置一词,气氛又凝滞了下,宣蓁蓁得不到回复,面色闪过尴尬,眸光闪着无措。
“各有各的见解,”沈南回恰在此时开口,替宣蓁蓁解了围,看了眼寂珩聿,“墨晚表妹若是知道表兄如此说她,怕是会难过气哭。”
后者斜乜了眼过来,不再多话。
深邃的眼眸总是下意识避开和她的视线相撞,沈南回像是看不出来他的异样,仍旧眉眼含笑。
一旁的宣蓁蓁抬眼,看了两人相处的氛围,眼中闪过惊色疑惑。
不是说,岐阳王世子厌恶泠泠吗,这平和的态度,倒让她看不懂了。
凉亭中,琴音仍在继续,一道身影掀开了纱帘,琴后之人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人进来,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
男人果然都是肤浅,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喜欢这种白月光调调,不染尘埃,试图想将月光拉下来,让月光为对方沉沦。
孟染歌觉得,自己的琴技,足以能让寂珩聿知道,她不但有才华,还清高孤傲,聪明,满腹诗书,又不似古代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这就是她目前立的人设。
她会让寂珩聿拜倒在她的魅力以及石榴裙下的。
一琴终,手停下。
孟染歌抬头,清冷的神色在瞥见来人时,顿时凝滞住,声音尖锐了几分脱口而出:“你是谁?”
石七差点忍不住翻白眼,世子外出游历,他也是跟着的,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女子,以及孟染歌怎么被世子救下,满心眼地想勾搭世子,全被他拦住。
她竟记不住他这个跟在世子身边第一随从书童的位置。
真是肤浅,矫揉造作。
石七还没有说话,孟染歌已经站起身,一把将他推开,急忙走出凉亭就看到了凉亭外寂珩聿的身影。
她似没有看到沈南回和多出来一个容貌不俗的宣蓁蓁,冷下脸色往这边走来,方向是冲着寂珩聿的,却直接越过他,留下冷漠的背影。
孟染歌对拿捏男人的心理方式,极为擅长,她在现代靠美人计和各种人设,不知道杀了多少目标。
先前她卑微到不介意做妾,跟舔狗一样,而现在她冷漠,甚至没有一丝好脸色,还无视了对方,这对一个曾经被捧着的人来说,落差感极大,会不由自主地反被钓着走,一步步深陷,最后发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孟染歌心里不屑的想着,越过了几人后,一句沉冷的“慢着”,让她停下步伐。
孟染歌嘴角上扬,鱼儿上钩了。
转身之际,嘴角的笑意已经淡去,神色平静淡然:“世子,有何事?”
语气疏离冷漠,那双漂亮满是他的影子眼眸,如今看不到一丝,孟染歌拿捏的恰到好处。
然而,寂珩聿非寻常人。
“谁允你在此弹琴?你是王妃院子的侍女,不伺候着王妃,偷滑耍懒,还拿主子的琴,在府中扰人,谁给你的胆子?”
“你如今是王府的下人,见到我,礼仪规矩都忘了?”
寂珩聿侧首,根本没多看脸色僵住有瞬间难看的孟染歌,直接吩咐石七:“与王妃说一声,请几个管教嬷嬷,好好教她礼义廉耻。”
石七应声:“喏。”
应的飞快,还有丝幸灾乐祸,石七心里暗道痛快,平时阴晴不定的世子,现在怎么如此顺眼。
他的幸灾乐祸不是为了方才被孟染歌一推差点摔个屁股墩的报复,绝对不是。
孟染歌脸色变了变,不服的开口:“世子,我虽在府中做着下人的活,可我不是卖身进府,我乃良家子。”
她有她的傲骨清高,可不能被这么羞辱。
还请什么管教嬷嬷,这是要磋磨她吗?
迂腐的古代人,真的令她很不爽。
“那又如何?”寂珩聿语气很冷,“你是平民百姓,不是贱籍,难不成你就不是王府佣作的下人?不好好做你分内之事,月银不想要了?”
“我王府可不养闲人。”
话毕,寂珩聿不予多费口舌,也没再给孟染歌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去,石七屁颠屁颠跟上。
沈南回看了眼寂珩聿远去的身影,目光也落在了脸色难看的孟染歌身上,后者脸色阴郁没有将她二人放眼里,转身离开。
宣蓁蓁看到人走远了,方方回神,神色一言难尽:“我信你说的话了,真不是什么红颜知己,但小心思多,看来是想巴着世子了。”
沈南回眸光微冷一瞬,开口的语气温柔如水:“巴得了吗?你不是看到了表兄方才的反应。”
那嘴毒的,谁都不放过。
宣蓁蓁拧了拧眉,不知在深思着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沈南回让花前将凉亭中的琴拿回岐阳王妃的院子,顺道问了一嘴,这琴果真是孟染歌借着打扫库房的间隙,看到了这琴方才拿了出来。
岐阳王妃知晓此事,一阵无言,让李嬷嬷王嬷嬷好好教孟染歌规矩,二人自是应下,尽管孟染歌不服,但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她到底是有些顾虑的,不同现代,她身手来去自如,接单杀人无一败绩,到了古代,她身份低微,出身草芥,加上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前世的身手,穿进这具身体时,原主是被饿死的,长相普通。
是系统改了她容貌,才有这副绝美的容颜。
系统是个金手指,可系统只要她攻略寂珩聿,有好感度就会获得积分,能兑换她想兑换的古代武林高手的能力。
但问题是,她欠系统一百积分,寂珩聿对她的好感度还是负一百,目前为止,她没有一点积分。
也就兑换不了让自己变强的能力,她只能靠自己,晚上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练起来。
晚上高强度锻炼,导致她没有足够的睡眠时间,白天干活就容易出错,经常挨训,跟着这两个嬷嬷学什么规矩时,更是借着教她规矩磋磨她。
孟染歌恨的牙痒痒,但也只能忍着。
她想,一定要杀了这两个老太婆,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品香楼是洛阳鼎鼎有名的茶楼,亦是文人墨客品茗会友斗诗扬名之地,隔三差五有诗集雅会。
寂珩聿踏入品香楼时,正巧赶上了诗集雅会,他的身影出现,引起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各地青年才俊,拦着人就要斗诗,若非太子的随从及时出现解了围,寂珩聿怕是都走不出品香楼。
“瞧你的模样,倒是有些狼狈,不知的人还以为你进狼窝了。”
男人清俊的打趣声传来,模样俊逸,着一袭紫色长衫,紫玉冠束发,气质矜贵,手端着白玉杯,好笑看着些许狼狈迈步进来的青年。
寂珩聿抬眸,行了一礼:“太子。”
缙云皓摆手:“不必多礼,坐。”
二人私底下有些交情,缙云皓作为正宫嫡子,明面暗面被不少人盯梢,二人此次相见,也只有以品香楼邀约品茗的由头。
寂珩聿乃异姓王岐阳王之子,岐阳王镇守边关,手握几十万大军,自是朝中不少人都想将其拉拢,偏偏寂珩聿生性洒脱不羁,不喜束缚,也不愿入朝为官,明显是不想参与进朝权争斗。
当今帝王年过而立,虽坐皇位上,可真正掌权之人是当今相国,也就是他的外祖,他这个太子,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二人三杯茶下肚后,缙云皓提议寂珩聿入朝为官,他如今的局势棘手,迫切的想要建立拥趸自己的人。
寂珩聿看向眼前人,似沉思过后,给出了答案:“多谢殿下的好意,可我不想入朝为官,官场尔虞我诈,实在不适合我。”
不仅不合适,以他现在的身份,手握兵权异姓王之子,他若是入了朝,怕是不少阴谋诡计暗杀等着他。
当今帝王是傀儡,太子亦是,真正的掌话之人是相国,他若大张旗鼓不掩饰站队太子,那等着他的,就是人头落地,相国可不想看到傀儡太子有翻身的可能。
相国只差一个契机,时机一到,这大魏江山,怕是要改姓秦。
按前世的轨迹,相国的契机在三年后,帝王病重,太子以及其余皇子莫名暴毙,相国谋反,而那时也是他的契机。
缙云皓叹了口气,已经想到寂珩聿会拒绝他的提议,他多次相劝无果,最终也只得放弃。
说是品茗会诗的,倒是有模有样地作几首诗,迷惑暗地里盯梢的暗哨。
寂珩聿也是随手一作,爱国爱民的诗作一出,顿时让品香楼的文人墨客们热血沸腾,激昂地红了眼。
孟染歌近两日精神不济,无精打采,漂亮的面容下眼底有明显的乌青,在跟着王嬷嬷李嬷嬷学习规矩时,站着就差点当场睡着。
李嬷嬷一个戒尺打过来,孟染歌顿时惊醒,眼冒寒光扫过去,前者触及那双戾气的眼神,不禁背脊一寒。
反应过来,李嬷嬷又一戒尺下去:“瞪什么瞪?教了你两日礼仪规矩,你一样记不住也就罢,还满身戾气,你我虽是王府的下人,我比你年长,也是你长辈,对待我,你该放低一些姿态!”
一戒尺就要落下来,孟染歌伸手钳住,终是忍无可忍,眼冒杀意:“死老太婆。”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奴隶,也敢在我面前称什么长辈,给你脸了是吧?”
“啪——”
一耳光扇了过去,孟染歌狠狠扇了李嬷嬷两耳光,一脚将人踢开,留下一道冷漠清高的背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