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么都没要,只带着前些年和妈妈拍的照片,沈清砚离开沈家。
出了大门,看到站在夜风中,胳膊肘上捞着男式风衣,另一只手拿着点心袋子的女人。
见他眼巴巴把袋子护在怀里,像是生怕冷了,沈清砚嘲讽一笑,捏着鼻子从她身旁擦过去。
目不斜视,是离异夫妻该有的态度,明目张胆的厌恶,偏就惹恼了周雪晴:“沈清砚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离婚?”
好,说得好。
还没离婚,还挂着妻子的名头,就能做到置多年情份于不顾,只一心要把他拉入泥沼。
他的这些年,就这么不受待见?
付出的那么多真心,全都喂狗了?
面对沈父的舍弃,都倔强没哭的沈清砚,此刻没控制住情绪,酸涩了眼眶:“周雪晴你是不是真想让我死?”
死字一出,情绪总算找到缺口,他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愤声大吼:“你想让我死,就早点说,没必要这么花样折腾我的,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要你一句话,溺水或是跳楼,或是被活活打死,我都可以接受的。”
从第一次撞破她和沈清怀,脱口而出离婚以来,沈清砚一直都是冷静的、淡定的。
哪怕坠入冰川水,他也只是短暂的情绪外放,从没像现在这般歇斯底里过。
也知道沈清砚过惯了好日子,比起离婚,没了身世更让人难以接受。
可他既然因贪婪而犯下了错,自己犯的错,自己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周雪晴冷起了脸:“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造假骗人,我只知道…”
“够了!”劈头盖脸的一下,装满照片的包砸中周雪晴,无视她被划破的脸颊和出血的鼻子,沈清砚双手叉腰,怒目而视:“我也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毫无底线的羞辱我、践踏我,我只知道一个拼了命想要我死的女人,没资格对我明嘲暗讽任何。”
他说着,低头捡起一块掉落在地的点心。
才一接触,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刻长满了又硬又红的疙瘩,他的脸,也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这…”周雪晴俏脸一僵,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今天买的是沈清怀最喜欢的芒果味点心,而沈清砚,恰恰严重芒果过敏,之前只是吃了口芒果蛋糕,就闹到过敏性休克的地步。
是很厌恶他,但真没想过他死。
周雪晴张口,想解释。
“我知道的,你不爱我。”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沈清砚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我没指望你有多心疼我,只希望你能看在亲手剥夺我一切的份上,把该分给我的婚后财产,分给我。”
不给周雪晴多掰扯的机会,沈清砚说完话抬脚就走。
乘着夜风出了这套住了十五年,但也狠狠给过他一场噩梦的别墅,无处可去的沈清砚,叫了出租车,去了位于郊区的公墓。
夜晚的墓园阴寒冷寂,他却不觉得害怕。
短短几天,他连人世间最叵测的人心都见识到了,还有什么,比一颗恶毒无比的心,更叫人害怕呢?
“妈妈。”温软的指尖,拂过冰冷的石碑,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一整夜的话。
天亮时分,他带着疲惫和不舍离开墓园。
回到前两年用奖学金和外快购买的、产权明确属于他的小公寓,忽然接到沈清怀的电话。
“你想知道,周雪晴这些年为什么死心塌地的爱着我,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吗?”
变了心的女人,犹如吃了屎的狗,是主动还是被动吃的,沈清砚一点都不关心。
无视他的沉默,沈清怀紧接着追问:“那你妈呢?她的死,你也不在乎了?”
“我妈妈?”沈清砚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就热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清怀报了个地址:“你来,来就知道了。”
明知这是鸿门宴,沈清砚依然无从选择。
谁叫他嘴硬心软,能舍弃一切,偏偏舍不得唯一真心疼爱过他的妈妈呢。
匆匆奔赴约定的包厢,刚一进门,沈清砚便闻到隐隐约约的汽油味。
吃过几次暗亏,任何异常他都不敢小觑,想也没想调头就走。
可是晚了,包厢门从外面关上了。
心神一颤,他随手抓了个凳子,疯狂打砸起来。
还没把门砸开,就听到另一扇门咔哒打开的声音,随着扑面而来的浓烈味道,他看到从里头洗手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打火机,满脸怨毒的沈清怀。
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沈清砚惊恐问:“你都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还想干什么?”
沈清怀晃了晃打火机:“我想干什么?沈清砚我倒想问问你,明明都要离婚了,你还勾得雪晴给你平分财产,明明不是沈家人了,你还勾得爸爸记得你的饮食你的习惯,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原来周雪晴还真如他所愿的多给他分财产了吗?
沈父也假惺惺的记得他?
多可笑,在一个放饵一个上钩,联手把他踢出家门后,他们竟然还想给他善意。
沈清砚不想要这虚伪的善意:“和我无关了,沈清怀,无论周雪晴还是沈家,如今你想要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享受才是,可千万别随意发疯。”
“发疯?我就是要发疯!”沈清怀点亮打火机,往里一扔。
扑面的火舌,从洗手间里窜了出来。
“你疯了?”沈清砚砸门砸得更卖力。
却被沈清怀死死拽住手腕:“急什么,不如你先说说看,雪晴更在意你死,还是我亡?”
火舌窜进房间,沿着飘飞的窗帘四处游走。
沈清砚呛得满脸通红,一片绝望中,他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清怀?清怀你在不在里面?”
周雪晴破门而入,直奔沈清怀的一刻,沈清砚恍惚想起二十岁那年,她同意求婚的时候说:“清砚我不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但一定是对你最好的女人。”
可现实是,他的满身风雨,全都是她给的。
“雪晴…”尽可能的大声,想提醒周雪晴,他也是在的。
脚步刚往前一迈,哐当,吊灯垂直砸下,坚硬的灯架,破碎的灯玻璃,直直打在他头上,从他后脑勺滑了下去。
沈清砚被这一下打得头重脚轻,摔到了地上。
扑通的声响,那原本已经走出去了的女人,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以为她是不是看透了他的惨状,心生怜悯,沈清砚满是希冀的伸出了手:“救我,雪晴,求求你救我这一次。”
“既然我数次给你机会,你仍死性不改。”红唇张合,声线压抑,而又低沉:“那你就待在里面,好好的反省一下,你这些天犯了多少错,造了多少孽吧。”
房门嘎吱关上,反锁,热浪袭来。
手抓着明明看得到外面,但又死活扒不开的门缝,热气缭绕中,沈清砚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第一次在沈家别墅见到的少女。
她手拿一枚漂亮的风筝,还有一个精致的蛋糕。
她说:“不怕,哥哥,此后有我。”